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刺杀是不用想的,就这么一根独苗,御景城在御宁宣身上安插的保卫力量甚至比自己身边的都多,完全如铁桶一般,根本无懈可击。
暗杀不行,廉亲王只能另想它法。
美人计,就是他的其中一道计谋,他想利用韩媛媛这个京城第一才女在中间挑拨御宁宣和文煜的关系。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根本就不受韩媛媛的挑拨,两人之间一点芥蒂都没有。
朝堂上之事御宁宣处理的也十分完美,眼看着御景城时日无多,御宁宣众望所归就要继位,廉亲王终于狗急跳墙,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却不成想疏忽之下暴露了自己。
廉亲王可是当年四王之一,当年的四王作乱,一个个虽然是皇族,但是犯下的罪行可是死罪。
哪怕过去了十六年,被抓到,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廉亲王大喊冤枉,但是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他根本无从抵赖。
时隔十六年,他终于被送到了死刑场上,为他当年祸乱大御涂炭生灵的罪责赎罪。
廉亲王这个最高的幕后人一死,他的同党几乎毫无挣扎之力,就被御宁宣全部控制了,然后该降级降级,该罢官罢官,该流放流放。
死刑御宁宣基本没有动用,无论帝王之术运用的怎么娴熟,但是他说到底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自小接受最正统的儒家悲天悯人的仁爱思想,不愿意滥造杀戮。
这一仁德之举,倒是又为他增添了声名,处置了廉亲王一党,现在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再无反对他继位的声音,甚至,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这位有为仁德的太子继位。
御景城见到儿子轻松的肃清了朝野,好揪出了当年的漏网之鱼诈死的廉亲王,十分的欣慰,也彻底对儿子放下了心。
他的太子,比他想象和期望的更加优秀,这江山,他撒手的十分安心。
临终之前,御景城将御宁宣叫到了自己的床边。
他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太子,朕要不行了,临终前,父皇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御景城挣扎地拉住了儿子的手。
眼中有欣慰,也有些歉疚。
他对儿子,是有亏欠的,不但亏欠了他十一年的父爱,还亏欠了他一个母亲,现在,是时候把真相告诉儿子了。
他不想等他离去之后儿子连一个亲人都不剩。
“父皇您说,宁宣听着。”御宁宣的声音有些哽咽。
才六年,他才得到父爱六年,父皇就要离他而去了。
尽管他已经快要到弱冠之年,但是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这样失去至亲的伤痛。
御景城看着御宁宣发红的双眼,就知道儿子背着他肯定是哭了。
他笑了笑,“儿子,你是父皇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父皇很感激上天将你给了朕。”
“父皇,宁宣也感激上天给了我您,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御宁宣终于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趴在御景城的身上哭起来。
“傻孩子。”御景城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开口道:“宁宣,父皇有件事一直对不起你,其实,忠勇侯府夫人,一直很爱你,她对你的疼爱,从来不曾变过,只是因为朕,她才在你身份明确之后再没有表现出来过。当年,朕之所以同意你去苏阳求学,就是她劝说的朕,她说,大御需要一个中兴之君,需要一个知民生懂民之所疾所苦的君王。”
然后御景城将这些年游岚对御宁宣的关爱之心之举一一娓娓道来。
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他想在离开之前,解开儿子的心结,让忠勇侯夫人和儿子重续母子之情。
御宁宣被御景城拉着的手一僵,他转过身去,不让父皇发现他脸上的情绪。
“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了,父皇还说这些做什么。”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还是哽咽了。
这是他六年以来的心结,他知道母亲并没有表面上对他表现的那么绝情,但是面对他总是一副陌生的样子,他内心已然受伤不浅。
他不愿意责怪母亲,只能自己一个人暗中舔舐着伤口。
他常常安慰自己,自己找回了父亲,得到了一直以来期待的父爱,应该知足了,可是他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很想念母亲。
想她像过去一样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和颜悦色的和他说几句话。
不,哪怕一句,就好……
看到儿子罕见的情绪流露,御景城有些后悔了,他这么做,或许对儿子而言太残忍了。
他只能尽力去弥补,“宁宣,别怪忠勇侯夫人,是因为朕她才不敢亲近你的,也是为了保护你,若是你们关系太过亲密,她就会成为你的软肋,成为你被敌人攻击的地方,你懂吗?忠勇侯夫人,她是为了你好才不和你多做接触的。”
这个误会,由他造成,就由他解开吧。
“父皇……”御宁宣低垂着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底一片迷茫。
他猜测的真相竟然真的是如此,但是真的听父皇说出口,他却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御景城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朝局,不用再畏惧忠勇侯夫人成为你的软肋了,以后,想要尽孝,就大胆尽吧,现在你羽翼已经丰满,没人能对你想要做的事情指手画脚。”
几乎油尽灯枯的御景城,这位终结了大御乱世的铁血帝王,此时迸发出了冲天的豪气。
身为帝王,需要需要兼听兼信,但是必要时候,也要能有独断专行的霸气。
儿子要做的不过是想要对养母尽孝,此乃天伦,又非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何须在意朝臣的阻挠。
给母亲尽孝、我、我还可以吗?御宁宣六年来第一次像如今一样无措。
他不知道离开母亲身边七年,母亲还会不会认他这个儿子。
御景城看出了儿子心中的忐忑,鼓励他,“想做就去做吧,你不去做怎么能知道结果你。”
“放心去做吧,忠勇侯夫人,比你想象地还要爱你。”说到这一点,御景城又是为儿子开心,又有些嫉妒儿子。
儿子的命运,着实不差,虽然降生在了宋氏的肚子里,但是被阴差阳错被忠勇侯夫人带了回去养,养的十分的用心,也养得十分的出色。
被换回来之后,又找到了他这个爹,还得到了养母依旧无怨无悔的母爱和付出。
天底下,大约再难找出第二个忠勇侯夫人这样好的母亲了,更不要说是养母。
他不过提了个大概,儿子一定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忠勇侯夫人为了他做了什么。
带着万分的感慨,御景城溘然长逝。
等御宁宣回过神来,才发现御景城已经驾崩了。
“父皇!”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宫殿,闻者同悲。
他趴在御景城尚带着余温的身体上,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在父亲的身上。
这个放任他高飞像大山一样默默守护了他六年的男人、不再了。
六年的父爱,今朝而断。
皇帝驾崩的消息没一会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整个京城都换上了丧仪,到处都是白练,举国同悲。
没有多少时间伤痛的御宁宣,在礼部的操持下登基为帝,接着连气都没顾上多喘一口就马不停蹄的处理政务。
廉亲王一党虽然全部被抓获,但是还有很多收尾工作等待他去做。
花了一年的时间,御宁宣彻底掌控了朝堂。
刚稳定下来,他就迫不及待的召见了自己曾经的养母,忠勇侯夫人。
在御宁宣的想象中,双方见面应该是抱头痛哭的,毕竟母子错过了已经七年。
但现实却是两人都十分的克制。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帝王,情绪掌控滴水不漏,哪怕面对的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藏着的母亲,依旧是克制的。
而游岚,面对儿子的成长,只有欣慰。
“七年了,陛下真正长大了。”游岚微笑着坐下,和御宁宣说话的样子一如七年前御宁宣还是忠勇侯府世子时候。
七年的时光,似乎没有过去一般。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惹得少年帝王红了眼眶。
“忠勇侯夫人,您、添了白发了。”母亲的身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明明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却有了白发。
游岚对此向来不在意,岁月,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再美好的皮囊,最后不一样要化作一抔黄土吗?
“陛下都已经快弱冠了,我若是再不老,岂不是成了老妖婆了。”游岚开了个玩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聊了些御宁宣还在忠勇侯府时候的趣事,两人内心都感慨不已。
日头渐高,御宁宣留游岚用膳,游岚也不推脱。
席间,两人似乎又找回了昔日里母子一起用膳的亲密时光。
分别的时候,御宁宣依依不舍,游岚走了后,他目送了许久,直到游岚乘坐的马车消失看不到了许久,他还是迟迟不肯收回目光。
第二天,一上朝,他就宣布了册封忠勇侯夫人为慈安夫人、位同超一品的国公的旨意。
不出他所料,朝堂之上几乎没有支持他的朝臣,一个个反对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皇帝的母亲,应该是已经故去的先皇后,而不是一个侯府的夫人,不然后世的史书上不知道怎么写侯府夫人和先皇的风流韵事呢。
但是朝臣们显然忘记了,他们面对的,已经不是羽翼未丰的太子了,而是大权在握的少年帝王。
所以,尽管阻力巨大,他还是一意孤行,将旨意下达了下去。
现在,父皇都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阻止他光明正大的为母亲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