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的上下打量着文煜,这个学生他还是比较喜欢的,往日里也比较沉稳,今日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有什么急事,这才匆匆回来,而且还是来找他?
陈夫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往日里这些学生一个个见了他哪个不是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被他逮着了,今日这个文平心倒是太阳打西边上来了,主动往他跟前凑。
别是找错方向了,若不是找他的,哼哼,看他一会怎么罚他。
同时夫子,怎么别的夫子就比他受欢迎呢,他不就是严厉了些吗,还不是为了这些小兔崽子好。
“夫子见谅,学生找夫子有急事,因此失了仪态。”文煜见到陈夫子连忙行礼认错,态度良好。
陈夫子顿时不气了,既然是主动来找他的,态度还这么好,他就不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陈夫子的脸上难得带了些笑容,“说罢,有什么事情需要夫子帮你,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夫子一定会尽力帮忙。”
这可是学生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陈夫子已经在脑海中思索万一文煜想要找他帮的忙他帮不了应该去谁那找找关系了。
文煜可不知道这会陈夫子已经打算为他动用自己的人际关系了,“夫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学生最近深受一名为韩媛媛姑娘其扰,已经扰乱了学生的正常生活和学业,学生是在不知道该拿这名姑娘怎么办才好,故来求助夫子。”
文煜说的情真意切,他也是真的被韩媛媛给追怕了,这姑娘,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听,一副他最终一定会被他感动喜欢上她的样子。
感动没有,惊吓倒是连连。
文煜都不好意思和王定浊说,他最近做的噩梦都是韩媛媛追着他跑。
若是陈夫子真能为他解决这个大难题,他真的是感激不尽了。
陈夫子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一个姑娘而困扰,这好解……决个屁啊。
想他陈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唯独对感情这事一窍不通,他怎么给解决啊。
他现在掉头就走假装没听到这事还成吗?陈夫子内心是崩溃的。
第一次有学生找他解决问题啊,怎么就是这么大的难事呢,哪怕让他给引荐圣上都比这难度小啊。
“这……”陈夫子面上给故作沉着,但是内心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他后悔把话说的太满了。
“夫子,可是为难?”文煜小心翼翼打量了眼陈夫子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说实在的,他还真不觉得这事对陈夫子为难,不就是赶走一个女子吗?
为什么陈夫子看起来有点为难。
陈夫子面对学生信任的眼神,当然不能说为难。
他胸膛一挺,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难什么难,小事一桩,夫子帮你解决了,回去吧。”
文煜以为是自己搞错了,既然夫子说没难度,那就一定没难度了,于是他欣然拜谢陈夫子然后离开。
文煜离开了一会,陈夫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他刚才好像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等等,韩媛媛,京城第一次才女,礼部左侍郎的女儿?
陈夫子捻了捻自己的两缕美髯,似乎有了主意。
第二天,等韩媛媛再来太学外堵文煜,就见迎面而来一个面色刻板严肃的中年男子。
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就见对方开口了。
“你就是韩媛媛?”
“是,你……”是?韩媛媛的疑问还没出口,就听对方继续道。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何解?”陈夫子面无表情张口就是一大段《中庸》。
韩媛媛有些懵,对方在说什么,什么小人君子,什么中庸不中庸的。
陈夫子见她半天不作答,挑眉不悦的看着她,像是面对自己答不上来的学生一样。
“《中庸》开篇你都不理解?”语气中是满满地嫌弃。
“你是谁……”啊?韩媛媛有些恼怒,觉得对面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哪有见一个姑娘见面不说自己是谁反而张口就考校学问的。
好吧,她承认她恼怒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答不上来。
但是这和对方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挡着她的路。
“有病。”她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想侧身从陈夫子旁边离开。
想走?陈夫子长腿往旁边一迈,就再次挡住了韩媛媛的去路。
“本夫子没有病。”他郑重地强调道。
“我管你有病没病啊!”韩媛媛跳脚,她张望着太学的出口,再晚一点又要让文煜溜了,哪里还顾得上应付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君子不妄言,姑娘,既然我没病,你就不应该乱说,虽然你不是君子,可是妇人也是忌口舌的。《中庸》不得其意也就罢了,难道你连女四书都没看过吗?看来这京城第一才女,名不副实多矣。”陈夫子一本正经地下了定论。
韩媛媛这下完全不能忍了,连文煜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了。
“你到底是谁啊,我是不是京城第一才女又不是你说的算的,好端端地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那什么不挡道吗?”韩媛媛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口中的话也尖酸刻薄起来。
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可是她最为在意的荣誉,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眼前这个老学究一样刻板的中年男人竟然敢说她名不副实,哼哼,看她骂不死他。
韩媛媛自认为骂得很有水平,口中没有吐出脏字还带着些幽默效果,十分得意,但是下一瞬,她就得意不起来了。
“你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我还真说了算,只要我说你不是,就没有人会承认你是,身为一个女子,行事高调,为人猖狂,更是大庭广众之下口出恶言,我不知道你父亲是如何教导女儿的,礼部侍郎,连自己的女儿都教导不好,好教化万民,我看还是先回家教导好你吧。”陈夫子面色看不出变化,但是眼中却有着常人难以觉察的怒火。
好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侮辱他,更何况是小小一个女子。
别说是韩媛媛了,就是韩媛媛的父亲,礼部左侍郎,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
陈夫子的学问,在整个太学乃至整个大御都是顶尖的,享有极高的声誉,也就因为韩媛媛身为女子,才对他所知不多,不但没认出来还出言不逊。
这人竟然这么大的口气,韩媛媛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心中却有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是谁……”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陈三立。”陈夫子淡淡说道。
韩媛媛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竟然得罪了大御史上最年轻的状元……
陈三立,大御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当年年仅十三岁,自小就是神通,多年来只醉心于学问,在太学做夫子。
他……还真有资格评定京城的第一才女,只要他说她不是,就不会有人承认她是。
该死的,她怎么会得罪这样一个人物。
韩媛媛内心方寸大乱,想要补救,但是陈夫子已经飘然离去了。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可能是正好碰到了。
韩媛媛内心拼命的安慰自己。
耽搁了一会,太学的学生已经都走光了,她今日算是白来了。
韩媛媛咬了咬唇,委屈的回府。
一路上脑海不由自主的回放着陈夫子的话,只感觉自己更加委屈了。
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吗?
凭什么否定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不就是解不出来中庸吗,她一个女子,又不参加科考,学习中庸干嘛。
他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吧。
韩媛媛回府后忐忑了一夜,第二天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她还真怕陈夫子找到她家里去,和她父亲告状,不是就好。
第二天,给自己做了足够心理建设的韩媛媛再次来了太学,缩头缩脑的观察了半天,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反正她是一定要拿下文煜的。
“《女戒》是什么?”一个让她委屈懊恼了一天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耳边响起。
“陈……陈夫子……”韩媛媛都要哭了。
这个陈夫子是阴魂不散吗?为什么她一来太学就会遇到他。
“回答我的问题。”陈夫子不给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
“我……”韩媛媛银牙紧要,面上说不出的屈辱和憋屈。
这个问题,已经很简单了,但是她真的不知道。
自小,她学的都是吟诗作对的本事,哪里正经学过这些约束女子的糟粕书籍。
在她眼中,能吟诗作对才是本事,什么女戒女德,都是无知的女人才会学的。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回去之后将《女戒》抄三遍给我。”这还是陈夫子体谅她是女子,不然若是自己的学生,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最起码十遍起抄。
“你,你又不是我的夫子。”韩媛媛愤恨的喊道。
但是陈夫子留下话就走了。
韩媛媛气的直跺脚,再跑到太学门口一寻人,果然,文煜已经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只要韩媛媛一出现在太学门口,就一定会遇到陈夫子,然后就会被提问,回答不出来,就要抄书。
不抄……陈夫子会请她父亲喝茶,顺便说一下她的教育问题。
为了自己的前程,礼部左侍郎自然要勒令女儿完成,反正陈夫子只要不阻止女儿去找文煜就是了。
五天之后,韩媛媛终于崩溃了,再也不来太学找文煜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换种方式和文煜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