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正在忙活着招待客人，见到张四毛进来了，不好意思的对客人笑了笑。

“这皮孩子，今日才回来，让您久等了。”

人家专程为她家孩子而来，让人家等了这么久，胡氏感觉十分抱歉。

“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赵奶奶问好。”胡氏在张四毛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一边给儿子使眼色，让儿子机灵点。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儿子的命运能不能改变也许就在今天呢。

张四毛看懂了母亲的眼神，但是还是有些懵。

不过他很听话，恭恭敬敬的上前施了一礼，“赵奶奶好。”

这是他无意间看到文宁宣这样做过，他觉得很好看，今日见这个慈祥的老奶奶，就忍不住依样画瓢跟着做了。

“好好好，好孩子，来赵奶奶跟前，让赵奶奶看看。”赵嬷嬷不住点头，这孩子行礼的样子，像宁宣，她心中更觉得亲近了几分。

将张四毛拉到身边，又仔细看了看，然后再次点头。

“胡娘子，你将孩子养得很好，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赵嬷嬷对着胡氏夸赞道。

好话谁不爱听，尤其是夸自己家的孩子，饶是性子大大咧咧如胡氏，也难得羞涩了一回。

“您真是谬赞了，他就一个乡村的野孩子。”虽然如此说，但是胡氏的脸上还是难掩骄傲之情。

这个孩子是她的骄傲，她一个寡妇能将孩子拉扯成这样，就是很多家庭健全的孩子都及不上她的儿子呢，若不是因为穷……她儿子本应该有更好的前程的。

赵嬷嬷也不反驳，乡野的孩子，有出息的也不少，她可从不看低乡野出身的人。

就冲他今日第一次跟随宁宣习字就能耐着性子学习一下午，她就觉得这孩子日后定然有出息。

哪怕不是为了间接帮宁宣，赵嬷嬷都觉得张四毛值得她资助。

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解了下来，打开摊在桌子上。

“这孩子，我很看好，我孤寡老人一个，也没什么子女孙儿，就认他当个义孙吧，我供他读书科举，他日后为我养老送终就是。”赵嬷嬷笑眯眯道。

本来她没想这么做，她虽然没子女儿孙，但是她知道忠勇侯府不会亏待她，以她和夫人的情分，哪怕老得走不动了，日子也过得不会差，身边不缺人伺候。

但是见到张四毛，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那点儿孙的缺憾，猛然冒了出来，让她做出了这个堪称草率的决定。

赵嬷嬷的话别说张四毛愣了，就是胡氏都呆住了。

之前两人说的可没这这茬啊，不是只说资助孩子读书吗，怎么突然转到收义孙了。

倒不是胡氏不舍得把儿子给别人当义孙，只是一旦过了仪式，正式确定了关系，和亲孙子几乎不差，日后肯定是继承老人的遗产的。

胡氏刚才扫了一眼赵嬷嬷打开的包袱，里面包裹着几块布料，最下面是两块好料子，上面还有几块普通不扎眼的料子，而布料最上面……

胡氏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睛。

最上面有五个银锭子，每各五两重。

一出手就这么大方，可想而知对方身家不低。

若是稍微富庶一点的老太太，胡氏还能点头答应，可对方明显不是一般的富庶。

没人不爱财的，但是胡氏却不想占对方这么大便宜。

而且，天上忽然掉下来这么大一块馅饼，她心中也慌得很。

“赵老夫人，这使不得。”胡氏连桌子上的包裹都觉得烫手，她仓皇往赵嬷嬷方向推了推，连连摆手。

“您愿意资助我儿子读书，我们全家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就是您不收他当义孙，我也敢保证四毛以后一定当您是亲祖母孝顺，这收义孙之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胡氏也怕赵嬷嬷是一时兴起，过后又后悔。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品行是绝对没问题的，赵嬷嬷若是对他有资助之恩，定然会尽力尽力孝顺于她为她养老送终的，哪怕没祖孙的名分也一样会做。

赵嬷嬷本来确实是一时兴起，但是看到胡氏的表现，她倒是反倒坚定了决心。

孩子很好，孩子的母亲也很好，又没什么糟心的亲戚，简直是完美的情况。

“胡娘子，你莫不是怕我打你家孩子什么坏主意？”赵嬷嬷假装不悦。

胡氏摇头，“怎么会呢，若是打我家坏主意的人都先往来送银子，我倒是愿意别人打我家的坏主意。”

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家里穷的叮当响，哪里有值得别人送上银子打主意的地方啊。

胡氏更愿意相信，赵嬷嬷是真心实意的。

别说是宋家村这样的小村子，就是富庶地区的村子，也没多少人家能送的起孩子上学的。

资助之恩，对于村野的孩子而言，恩同再造都不夸张。

“既然信我，那就这么定了。”赵嬷嬷直接拍板。

说完，她忽而想起还没有问张四毛的意见，迟疑了下，还是对张四毛问道：“四毛，你可愿意当赵奶奶的义孙？”

这事，张四毛才是主角，他要是内心不愿，她还真不好强求。

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她又继续道：“你当赵奶奶的义孙，奶奶不会亏待你，奶奶有的，日后全都是你的。”

张四毛这会已经理清楚了事情的亲因后果了，对赵嬷嬷的提议并不反感。

赵嬷嬷慈眉善目，给他的感情十分的和蔼可亲，他从内心而言是愿意和赵嬷嬷亲近的，因此，一点都不排斥给赵嬷嬷当义孙。

更何况，赵嬷嬷还会资助他上学。

别怪他功利，这样的机会，放在任何一个村童面前都是难以拒绝的。

张四毛家孤儿寡母，一直在生存线上挣扎，他做梦都想让自己家的生活好过一些，让母亲别再那么辛苦。

至于上学，对于他而言，几乎是梦都不敢做的事情，如今有机会实现，哪怕让他付出巨大的代价，他都愿意去交换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更不要说只是孝顺赵嬷嬷，为她养老送终。

这根本就不算条件好吗？就如同他娘说的，赵嬷嬷资助他，哪怕不认他当义孙，孝顺她老人家为她养老送终都是他该做的。

“我愿意，赵奶奶，从今日起，您就是我的奶奶，我会将你当做和母亲一样至亲的人孝顺。”张四毛跪倒在地，接连三拜，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拜完之后尤觉得不够，他又举手起誓，“我张四毛今日认得赵奶奶为奶奶，日后当如母亲一般重之孝之顺之，若违此誓，人神共弃，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所。”

乡村少年的脸上充满了坚毅和肃穆，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胡氏想要捂儿子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四毛已经发完了毒誓。

这孩子，恁的起这么毒的誓。

胡氏内心气的直跺脚。

她一个寡妇，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故人迷信敬畏神明上天，起这么样的毒誓，几乎是拿刀子往当娘的心里戳。

张四毛知道让娘担心了，起誓完，不忘笑着安慰胡氏。

“娘，难道你不相信儿子的人品吗？儿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和奶奶的，既然儿子能做到，可不就和没发一样嘛，您别一脸儿子要死了的样子嘛，让奶奶还以为我是个不孝的孩子呢。我不管，您可不能在奶奶面前抹黑我。”

张四毛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着，胡氏的担心果然去了不少。

“臭小子。”她笑骂了一句，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不忍过多苛责。

她知道，儿子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他们一家，真的是穷怕了。

她实在没立场去责怪儿子。

想到这些年的辛酸处，胡氏忍不住侧头掩面，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个好儿子。

赵嬷嬷受了张四毛的礼，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缠金丝翡翠镯子，“奶奶这次来没做好准备，就把这个送你当见面礼吧，让你娘先给你收着，日后送你媳妇。”

认亲决定的匆忙，赵嬷嬷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只能用这个镯子这个女性饰物代替了。

不过夫妻一体，日后光是张四毛孝顺，他媳妇不喜欢她这个老婆子也不美，如此也算间接讨好了未来的孙媳妇。

“胡娘子，还不替你儿子给收好了。”见两人都没动，赵嬷嬷只能再次出声道。

虽然已经见识过了赵嬷嬷的富贵，但是这个缠金丝翡翠镯子还是让胡氏有些不敢接受。

这镯子的样子，一看就是顶级的货色，她连沾手都怕亵渎了镯子。

“赵老夫人，您看，要不还是您给四毛保管吧，我一个乡下妇道人家，手里有这么个宝贵东西，心里也不踏实。”胡氏推拒了。

这镯子，漂亮极了，她爱的很，但是却不敢自己收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还是放在赵嬷嬷身上合适。

赵嬷嬷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那我就先替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娶媳妇，我亲自交给你媳妇。”赵嬷嬷的话，顿时让张四毛羞红了脸。

娶媳妇，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还太遥远，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这件事的憧憬。

“奶奶，这事还早呢。”张四毛连忙打住，不让赵嬷嬷在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