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张思茂一边呼哧呼哧喝着粥,一边含混不清的问道。
既然宁宣已经走出来了,他也就不避忌开口问了,看自己能提供些什么帮助。
一直以来,都是文宁宣对他的帮助多一些,他也想做些什么帮帮文宁宣。
文宁宣放下了筷子,看了看自己粗糙了些的双手,“大约是继续科考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下下去。”
想要继续科考,是需要大量的银子作为支撑的,他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但是想要考举人,还要去书院才行。
书院不同,夫子的质量也不同,任哪个学子都知道,一个好的夫子对学生的重要性。
文宁宣以前跟随的都是大儒,一般的人还真入不了他的眼,但是他现在却没资格挑。
他没那么多银子,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也没有多少谋生的能力。
挂靠在他名下的四十亩田地,虽然能给他带来一份收入,但是也只能保证他衣食无忧罢了,距离想要考举人需要用到的银子,还差得很远。
宋家村人自然也希望文宁宣能考中举人,若是宋家村再出个举人,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对村子的益处也更大。
但是宋家村穷,哪怕是众人合资供养,也不一定够文宁宣的求学之资。
供了,会一定能考上吗?这个问题,每个宋家村村民都问过自己。
文宁宣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宋家村的人都认可,但是再好的孩子,到底是外来的,他们本身就不富裕,再供一个外来的孩子读书,着实艰难。
最终若是考上还好,考不上,他们的银钱就打水漂了。
在这个结果眼儿上,又传来了京城忠勇侯府册立新世子的消息,大家心中衡量,都觉得不值得。
忠勇侯府已经彻底抛弃了文宁宣,他们本以为还存在的一些香火情既然不存在,他们就不敢再对文宁宣投入了。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科考,难度可想而知。
赵嬷嬷倒是可以通过张思茂家侧面帮助一些,但是仅限于一些吃食。
早在一年前,赵嬷嬷就被游岚禁止了再给文宁宣提供物质上的帮助。
游岚想要文宁宣去自己闯出一条路啊。
天下自古不缺贫寒的学子,既然别的贫寒学子能杀出一条路来,文宁宣为什么不可以。
游岚想要培养文宁宣对寒门学子的认可,以及寒门学子对他的认可。
十几年之后的天灾人祸,可不单只是换个不是暴君的君王就能解决的。
大御虽然现在看着繁荣昌盛,但实际上积弊已深,世家大族把控朝野,寒门几乎无出头之路。
若是盛世,这不算什么致命的弊端,但是一到乱世,必成大祸。
世家的盘根错节,导致皇帝的政令根本不能有效的下行,乱世之中,有些政令,晚一个时辰实施,效果都可能大不相同。
和世家相反,寒门是不会这么复杂的,用起来也更加顺手。
游岚,在文宁宣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为他以后培养自己的班底做准备了。
张思茂对于文宁宣,是一万个有信心,他这个兄弟,虽然年龄和他一样大,但是学识让他是心服口服。
张思茂如今已经在私塾读了一年多的书了,明年打算下场考童子试。
他读书很拼命,在私塾中是最努力的,但是学到的越多,他越发感知到他和文宁宣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大,所以,他很相信,只要是文宁宣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什么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走下去,是一定能走下去。”张思茂豪气干云,笑话,文宁宣要是做不到,他就更没可能做到了。
他可是打定主意追随着宁宣的步伐一路考上去,中进士,做大官呢。
张思茂的理想就这么朴素,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当官更威风的了。
文宁宣笑了笑,“但愿吧。”话语中不乏自信。
吃完早饭,张思茂就回家了,虽然打了招呼,但是一夜不归,母亲总归还是会担心他的。
张思茂回家后,家里就剩下了文宁宣一个人。
他把自己的钱财和家产都清点了一遍,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去苏阳求学。
苏阳城,是大御读书风气最重之地,历年来出了无数的大儒,文宁宣以前的夫子,就有很多来自这里。
所以,他想要去这里求学。
不过别的不说,光是路费,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手上零零总总还有十三两银子,但这显然是不够用的。
看来,只能在路上一边赚钱,一边赶路了。
好在他年纪小,就是晚一些入学,也没什么。
“噔噔。”文宁宣忽然听到了扣门的声音。
他疑惑的站了起来,他这里除了张思茂,平常并不怎么有人来,来的会是谁呢。
带着疑惑,他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相貌威严的终年男人,身上的气势,虽然已经可以收敛了,但是还是让文宁宣暗自心惊。
这人,来头一定很大,文宁宣心中有了判断。
“您是谁,来我家所为何事?”文宁宣就站在门口,没有丝毫将人迎进来的意思。
“我是京城人士,途经此地,有些口渴,小公子,可否讨杯水喝。”中年男子很客气答道。
京城?文宁宣闻言眉头微皱,他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中年男子,似乎想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中年男子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始终带着良好教养的微笑。
“你们进来吧。”文宁宣声音低沉,到底没有拒绝。
他这里距离其他户的人家比较远,对方真想对他做什么,他就是再堤防也没用。
中年男子不远处跟着几个人,应该是随从,随便出个门都带这么多随从,来人身份不简单,没必要和对方对着干。
文宁宣将人让了进来,然后倒了几杯水放在桌子上,让中年男子自取,至于剩下的水中年男人会不会给随从,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
中年男子,也就是御景城,发现了文宁宣小小的举动下隐藏的善意,心中对这个儿子满意极了。
果然,就像忠勇侯夫人说的,这个孩子,无论是对谁,都抱着一份极大的善意和亲和。
御景城已经能想象,若是他儿子继位,定然是一位仁君。
“谢谢小公子的水,你们,都来拿一杯吧,一路赶路辛苦了。”御景城眉眼都弯了,这对下属们这些年第一次见主子这般开怀。
主子有命,属下自当从命。
御景城的下属们一个个上前来,先恭敬地说一声“谢谢小公子赐水。”然后一饮而尽,放好水杯退下。
举止间训练有素,更加印证了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这位老爷,若是没什么事,还请回吧。”文宁宣出言逐客。
对方的身份,他看不透,小心点避免和他们牵扯上,总是没大错的。
御景城大老远颠地尊贵地屁股都散架了,当然不只是为了喝儿子道的一杯水。
求水,不过是接近文宁宣的一个借口罢了。
他坐着纹丝不动,坎不出半点要走的意思,也不答话,让文宁宣心中暗暗焦急不已,也越发摸不清对方找上他的目的了。
但是他也不好贸然催促,只能僵持着,双方都不说话。
一时气愤诡异的安静。
御景城也想说些话来拉近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因为急着见儿子,脑袋一热,交代下必要的事情就奔来了,到了,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晓得怎么和儿子相处。
往日里无论对付再难缠的大臣都得心应手的他,竟然在一个少年,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语塞了。
想想就让人心塞。
简直是太有损他英武圣明的形象了。
犹豫了半晌,御景城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父子两迟早是要相认的。
“宁宣,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御景城难得紧张,搓了搓手,脸上就差没写着讨好二字了。
文宁宣沉默。
从这行人进来到现在,他可没说过自己的性命。
看来对方是为了他而来没跑了。
这他也不想着什么将人赶走了,既然是为了他而来,想要赶走对方,不现实。
见文宁宣沉默的样子,御景城更着急了。
“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生母是谁了,难道你就不好奇你的父亲是谁吗?”御景城只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
他这辈子还真没这样讨好过谁。
父亲……
这个词,无论是对于文宁宣还是曾经的方煜现在的文煜都是陌生的。
一个父已亡,一个父不明,他们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以前,文宁宣还是忠勇侯府世子的时候,他是期待父亲的,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了,但是在他的心中,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平定了四王之乱,舍身护驾,他崇拜他。
但是抱错的事件爆发后,他以为的父亲并不是他的父亲。
但是他对忠勇侯这个父亲,曾经的崇拜却依旧存在。
而对于生父,连生母他都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更何况连个概念都没有的生父呢。
很抱歉,他真的不好奇自己的生父是谁。
宋氏虽然不曾养过他,但是只是因为抱错了孩子,她在文煜身上倾注的感情,足以证明她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如果没有抱错的事情发生,他也会享受生母宋氏的疼爱长大。
所以,他还能在已经去世了的生母宋氏身上寄托一分的感情。
可是对于连面都没露过的生父,他对他真的是没有一点的感觉。
又或者没有,对他而言,没有一点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