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郡大雨引起了洪涝,朝廷迅速派人带着人马前往赈灾,不知皇帝是何用意,赈灾的钦差竟然是刚承爵的云亲王云筝。
云筝现年年仅十六岁,风度翩翩器宇轩昂,文韬武略誉满京城,是整个柏州城家喻户晓的人物。赈灾这种事情派他前来未免显得有些大才小用,可是龙椅上那位的心思,谁能说的准。
云筝带着几十号人日夜兼程赶路,到达南山郡也得十几日的时间。南山郡堤坝决堤,整个郡城无一人生还,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认为很轻松的赈灾任务已经变得非常棘手,因为南山郡已经成了死城,他将无灾可赈。
一行人从东面的官道抵达南山郡外,离郡城还有几里地便无法再快速前行,雨还在一直下地上到处都是浑浊的积水,分不清深浅。水面上漂着一些庄稼苗子,还有一些衣物,残骸。云筝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感觉,当下吩咐随从道:“你们照常前行,本王先行一步!”
话毕,披着蓑衣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足尖轻轻掠过水面,瞬间消失在前方。
几里的路程于他不过片刻的功夫,到达郡城门口时,饶是一贯镇定的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的城楼早已经被冲垮,城墙坍塌,砖石没在浑浊的水中突隐突现。来不及多看,迅速寻了一处可以占脚的地方,那是一段城墙的残骸,他轻轻落于上方刚好能看见郡中的情况。
雨一直不停,远处看步真切,可近处却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水还是水,水面上不时飘过一些木头及物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哪里是郡城,根本就是个死城,一只活物也没有。
南山郡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他只能折身返回城外与队伍汇合。
“找一处地势高的林子安顿下来,抓紧时间做几个伐子,本王要进城查看。”未来得及细讲他看见的状况,便只身上马顺着来路往回走去。此时他的心中很是窝火,谁能告诉他,这份差事该从哪下手,该如何做起?南山郡东面地势偏高已然凄惨自此,西面低洼地带可想而知。
随行的士兵动作很快,赶在天黑之前不仅做好了几架木筏,还简单的在林子里搭好了帐篷。刚入夜,雨停了,空气中微微有凉风刮过。云筝立于旷野乱糟糟的心稍微松了松,雨停了办事就方便多了,最起码不用再披着厚厚的蓑衣带着斗笠了。等明日天明,他便入城看看,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这一夜实在漫长难熬,云筝是第一次住在如此潮湿阴暗的地方,心中又一直猜测着灾情,睁着眼睛到天亮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眠的云筝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出了帐。
“所有人,六人一组驾木筏进城,仔细些,看看城中还有没有人活着。”抬头,万里晴空,可惜这晴天来的太迟了。
云筝带来的不过三十几个人,迅速分成几组抬着木筏踩着半丝没减少的积水前行。云筝掏出昨夜连夜写好的信函给立于身后的黑衣人道:“以最快的速度进京,将信函务必亲自呈给皇上。”这里的情况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范围。大雨,洪涝,南山堰决堤,这一切既是天意更是人为。所有十年前经手南山堰修建的官员一个都不能放过,否则如何安抚因决堤而亡的数十万亡魂。何况,他带的人手根本不够,眼下不是赈灾,而是重修南山堰,重建南山郡。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接过信函道:“主子,您一个人……”
“无碍,本王此刻是赈灾不是打仗,不会有事。”即便有事也是皇上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之后,难保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
待身后的黑影消失不见,云筝这才转身,足轻点,如同一片雪白的羽毛落在最后一架木筏上,锦袍鼓动,木筏连同人飞快的朝郡城掠去。
搜寻的队伍在城中徘徊了整整一日,捞上来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云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心一点点下沉,仿佛没有了边际。
“尽自己所有能力,将能寻到的尸体全部捞上来!”否则等大水退去,这里即使想建修也不能了,只能沦为一座怨气冲天的死城。
云筝独自一人驾着木筏顺着浑水往下驶去,很快便出了南山郡。沿途一路庄稼植被都被淹没,连同离河边不远的房屋全部坍塌。他再也无心上前探寻究竟,只顺着河水一路而下想知道这样的惨况到什么地方能截至。
渐渐的,两岸的地势变得高了起来,肆意翻滚咆哮的洪水全部被山石挤到了一处朝远处奔去。云筝的心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了。木筏随着河道转了几道弯便见到了一处不小的柳树林,云筝立与木筏上准备调头回郡城。事情太多,件件刻不容缓,哪容他浪费片刻。
“爹爹……呜呜……你有没有来找问心……”一阵阵童稚的哭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迟疑了一下驾着木筏顺着声音靠了过去。这样大的洪水,怎么还会有稚童在河边?
问心前脚到河边后脚顾存远也就跟到了河边,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身后道:“丫头,丫头,快点跟我回去吧,这边水大,危险的很。”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去,绝对会没命。
问心理也不理他,自顾的留着眼泪,嘴里不停的喊着“爹爹”,那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分外揪心。
云筝刚往前两步便看见河边一前一后顿着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挨着柳树,脚尖几乎已经挨到水面。
“丫头,哭什么?这边危险的很,早些回家吧!”
“呃……呃……”问心一边抽泣,一边朝着声音望去,模模糊糊的一个白衣如雪的人立于水面,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
“你,你是神仙吗?”能立于水面的就是神仙吧。泪眼婆娑的问心自动忽略了他脚下的木筏,其实就是看见她也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顾存远原本半蹲的身子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目光警惕的盯着云筝。这么大的水他具体可以驾着木板子立在水面上,看他不像常人。
没等云筝开口,问心一骨碌起身,水汪汪的眸子希冀的看着他道:“你肯定是神仙,神仙哥哥,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我找不到他了。”说话间还带着哭腔,抽抽嗒嗒好不可怜。
云筝素来平和,问心又长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他耐心比平日多了一辈,俯身靠近她道:“丫头,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
“爹爹叫素青彦,素夫子,我家在南山学堂。神仙哥哥,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云筝的心再度狠狠的一抽,仿佛被人刺了一剑,南山学堂,那就是郡城里了。这丫头的父亲怕是也淹没在洪水里不在了。
“神仙哥哥?”
看着那童稚的脸,云筝有一种想逃的感觉,他可以骗她吗?
“丫头,南山学堂已经没有了,跟着身后的哥哥回去好吗?”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若是眼前这丫头是个笨的,听不懂他的话该多好。
问心怔怔的看了他半响,突然间眼泪就又流下来了,头不停的摇:“你骗人你骗人,神仙怎么可以骗人……”学堂怎么会没有了呢?学堂里有爹爹,怎么会没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