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存远对问心早早回来并不意外,现在家里正是困难时刻,她素来懂事,自然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只是当他从问心手中接过那装的沉甸甸的篮子时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
“问心,你这是去要饭的?我们家缺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问心一怔,当时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了,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存远哥?”
顾存远不再理会她,将装着食材的篮子往地上一丢,冷哼一声去了后院。只留问心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篮子怔怔发傻。怀中依旧还抱着素青彦的画像,可方才那份欢喜此刻已荡然无存。
“问心,你回来了?”屋子里传来秦氏的声音,问心也顾不得地上的篮子,抹了一把酸涩的眼睛抱着画卷进了屋。
秦氏看着问心那消瘦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刚才存远在外面说的话她听的很清楚。这个家现在人人都难,可最难的便是问心了。存远那孩子这几日……哎!
“婶婶,外面日头过去了,要起来走走吗?”
“等下吧,你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屋去,等下再说。”秦氏看了看她手中的布卷,想着定是梁员外赠的东西,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这些年梁员外跟问心相处的不错,隔三差五都会送东西过来。
问心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屋,突然忆起顾存远方才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心头不由得一紧。放自己屋里存远指不定就给扔了,这东西一定不能有丝毫的损伤。
“婶婶,这个,这个东西放你这吧?这是拿回来的绣样,等我用的时候再来取可好?”
那样期期艾艾的眼神,秦氏能说不好吗?
“放那就放那吧,时候不早了,去把厨房收拾妥当该做晚饭了。”
问心应了一声,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意,脚刚跨出门槛又回头道:“婶婶,梁爷爷送了好些吃食……”
“送了就收拾了吃了吧!”也不是第一回送了,他们跟着问心沾光好了。梁宅送来的东西哪次不精细,不过是些吃的,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梁员外说是好东西,着实不少好东西。可诸如血燕这样的补品不说问心不会做,她也不敢吃。梁百善离京的时候素亲王恨不能将整个王府的库房都让他搬到顾家庄来给天心问心。可奈何他是偷偷入的府,怎么好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只得捡了几样珍贵的补品带了回来。可惜带回来的这几样,问心竟一样也没看上,只要了一只收拾好的老母鸡和一大盘虾。
母鸡是想拿来炖汤给秦氏补补的,至于虾,她记得存远特别爱吃这个。往年的夏天,无事的时候他总喜欢到河里掉虾,可惜河虾数量少,没有这般肥硕。
她回来的时候是满心欢喜,可没想过顾存远会发疯丢了篮子。长这么大,习惯了顾存远的笑脸,习惯了他哄着自己,突然的冷脸让她接受不了,莫名的委屈。
是以,当顾存远照例踏进厨房来帮忙的时候,问心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面无表情的地下头接着收拾手中的虾。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不要认为她很好欺负。
顾存远坐在灶台后不住的看她,可惜只看见了背影,也不知道那破虾有什么好掰弄的,头都不回一下。
气恼的一股劲的往灶腔里塞柴火,而后喊了一声道:“锅都着火了,饭还做不做了。”
问心起身抬着盆子站到灶台前,依旧看也没看他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生气还是高兴。伸手将旁边的盆子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部倒进锅里滚热的油中,刺鼻呛人的辣椒味顿时散满了整个屋子。
“咳咳咳……问心,你个臭丫头。”顾存远连爬带滚的出了厨房,方才那一肚子的火气荡然无存。
饭后,将院子各处拾掇妥当暮色就越来越浓了。问心去了秦氏屋里一趟,将白日里放在那的两幅画拿了回来。她,其实不必这么着急,可耐不住心里就是想多看看。
借着油灯的光线,她将画小心翼翼的摊开放在床头,盘腿坐在床上,将那幅画看了一遍又一遍。手细细的在画上摩挲,仿佛画中之人活在眼前。
问心自六岁那年屋子新建便搬到了顾存远的屋子里住。那时她年岁尚小,又与天心怄气,秦氏又觉得她与顾存远以后本就是夫妻,因此也就默许了。
本来挺大的屋子放了两张床顿时就变小了。中间隔了一道厚厚的帘子,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往日问心是睡下最早的一个,早早的灭了油灯,隔着一层帘子,顾存远在外间几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今日不知何故,里间的油灯一直在亮着,隔着一层帘子透着光,隐隐可见问心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处。
思及白日自己丢掉篮子的那一幕,顾存远有些担心,小丫头不会此刻还在难过呢?不会在偷偷的哭吧?心中这样想,人便不由自主的下了床,轻轻的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问心正痴痴的看着素青彦的画像发傻,哪里会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在看什么?这是谁?”问心一个不及防,面前的画被顾存远一把抓了过去。
“存远哥,还给我!”问心一慌,猛然间扑了过去。那是爹爹的画像,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损坏。
顾存远身子本就比她高出很多,此刻高举着画卷,怒目看着她对自己拳打脚踢。
“问心,告诉我,这是谁的画像?”顾存远有心冷静,可心中的那股火气直往上窜。只因为下午对她发了脾气愧疚了一下午,担心了半日,以为她会难过。没想到她竟然对着别的男子的画像发傻。问心日日都在自己眼前,这画像究竟是何处来的?
梁宅,她今日去了梁宅……
问心看着顾存远那阴沉的脸,无力的停了下来,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顾存远道:“存远哥,不闹了,快把花还给我,那是梁爷爷给的绣样,明日就要开始做活了。”
梁员外给的绣样?顾存远闻言心中有了一丝松动,可是想到方才问心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男子看,即使是画像他也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问心,你六岁的时候就是我媳妇了,梁爷爷也是知道的,他让你绣一个男人的小相算是什么意思?”
问心看了他一眼,眼泪瞬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存远哥,他,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我爹爹,那是爹爹年轻时候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