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顾存远看着问心那双通红的眼,身子一怔,举过头顶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可是画却依旧捏在自己的手里。
他记的很清楚,问心的家在南山郡,她的爹爹在那场大水中没有了。他带回她的时候,除了湿漉漉的里衣,一无所有。醒来后她曾经闹过要回去找她爹爹,可之后便在也没提起过。眼下突然间再度提起,手中不知何时还有了画像,他心中隐隐有些异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两人皆不开口,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半响后门外传来的扣门声打破了这份静寂。顾存远的手上还捏着那幅画,看了问心一眼转身去外间开了门。
片刻后,秦氏披着衣服进了门。
这几日,因着素天心的事情搅的整个家都不安宁,连带着一贯温和的顾存远也变了性子。下午,他摔了篮子,晚上,等又久久不灭,秦氏哪还能睡的着,披了衣服就过来了。
“存远,大晚上的你这是在干嘛?”
刚一进屋便见问心抱膝蜷缩在床边,双眼通红,秦氏心底压了许久的火顿时就冒了出来。人这辈子得经过多少风浪才能走完,总不能因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法预料的事情就自己把自己装进口袋里。日子总是要过的,好好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
顾存远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没干嘛,我跟问心说话呢!娘,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
秦氏哪会相信他的话,看问心那样子就知道方才肯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不然自己进来了问心也不能到现在都没吭一声。
心中不由得愈加痛恨起素天心来。若不是她折腾了这样一出,他好好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小他脾气就非常的好,脸上时时都挂着笑,什么时候这样阴郁过。
“问心,跟婶婶说,是不是那臭小子又欺负你了。那边屋子还空着,不行你就收拾一下搬到那边去住好了。”
“娘!”问心还没开口顾存远已经开了口,他老娘能不能不要添乱,他还有话没问完问心呢。再说,问心是自己的媳妇,从小就和自己住一屋,哪有这个时候搬出去的道理。
秦氏瞥了他一眼,他立即禁了声,转眼又不甘心的开口道:“我没欺负她,我怎么会欺负她,我们真的在说话,在说她爹爹的事情。”自己从小都很疼她的好不好,有没有做娘的这么偏心,把儿媳妇往外拐的。
这次该当秦氏愣住了,问心的爹爹?这些年可从没见她们姐妹俩提起过。
顾存远抖了抖手中的画像,问心立马扑了过去,一把拽了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他会再抢了去。
“这是我爹爹年轻的时候的画像,我虽然从来不曾见过,可我绝对不会认错。
画是梁爷爷给我的,他并不知道这人是我爹爹。他说这个是他老友的儿子,离家多年,不曾回去过。他,他那位朋友年事已高,思念儿子,他想让我帮忙拿画像绣扇屏风作为老爷子的寿辰贺礼,给老人家做个念想。可是,我认的很清楚,这就是我爹爹,你看。”问心说到此处,神色颇显激动,摊开画卷给秦氏和顾存远看。
“这画眉目略显青涩,可和爹爹一模一样,还有这架古琴,在书院的时候爹爹从来都没离过手。”
秦氏与顾存远微微对视了一眼,半响不语,目不转睛的看着素青彦的画像,心中各有所思。
画中的人,一身青衣,三千青丝及地,盘腿坐在梨树下,垂目抚琴。容貌不甚清晰,可却半点不掩风华。如此风骨再前,问心这绝色娇俏的模样便不奇怪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家才会出了这样潋滟绝代之人,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故事让他在南山郡做了这许多年的夫子连家都不曾回去过。
这些事情秦氏不懂,顾存远更不懂,他们只注意了一个问题,那便是梁员外的老友,画中之人的父亲。问心尚有祖父在世,若是他知道了问心被卖到自己家做童养媳,定是不会依的,麻烦事呀!
“问心,既然你尚有祖父在世,你……”秦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按理说家中尚有长辈在,问心该替父亲去认亲,可是,这话她说不出口。一旦认了,素家长辈是绝对不会让她回来的,不说钱财问题,她舍不得。
秦氏说这话的时候,顾存远的眼睛动都不敢动一下,一直死死的盯着问心,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半丝表情。
问心咬了咬唇,半响后展颜一笑道:“婶婶,这个世间于我来说,爹爹最亲,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有的就是你们了。至于祖父,”她话顿了顿,微微一笑,那笑意有些嘲讽又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家人,还有祖父。而他至今怕是也不知道这世上有个我。因此,寻与不寻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过得挺好。”
言罢抬目看着顾存远道:“我不会离开顾家村的。”
顾存远闻言,紧绷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僵硬的脸也缓和了过来。他不怕问心耍脾气,就怕问心离开。
秦氏听她这样一说,心里无疑是很开心的,可她到底是过来人,很多事情都比问心和顾存远明白的多。脸上淡淡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只拍了拍问心的头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情,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地里没有了指望,家里便不需要你忙了,安安心心把屏风绣好。于你爹爹或是你祖父都是一片孝心了。”
秦氏走后,顾存远也自觉的到外间躺下了,可是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便是目送问心离开的场景,他跟在她身后,怎么抓也抓不到,怎么喊她也不回头。
里间的问心却睡的异样的香甜,抱着画卷,如同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书院里。
问心的屏风才刚刚开了头,梁宅却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