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妇,可人着实心灵手巧的很。什么东西到她手上,总是能别出心裁的做出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中午日头火辣辣的,闲下来她本准备做一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眼睛却不期然瞥见厨房的案板上那一篮子摘洗的干干净净的野菜。立时挽起衣袖便准备收拾。
这边刚起火,那边原本在屋里打盹的问心便迈着小短腿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厨房。
“婶婶,我来帮忙。”嘴里说着手上便开始行动,拈起一根柴火折成两半就往灶腔里填,全然不顾白皙的手瞬间被摸黑。
秦氏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从灶台后扯了出来,这要是烧了烫了可怎么得了。
“别捣乱,去找存远玩,或者跟你阿姊睡午觉。”
提起素天心,问心那流光溢彩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找阿姊说话了,就连睡觉也是独自一人蜷缩在床的另一头。
其实她隐约能明白阿姊的意思,可明白归明白,她却不能接受。她此刻宁愿贴着秦氏卖萌讨好她,也不愿意回屋面对阿姊。
秦氏哪会不晓得她心里难受,只好出言安慰道:“好好好,你不怕热就在厨房呆着,只是离灶台远一些,免得我不小心烫到你。”
“婶婶放心,我在这看着你做事就好,不会捣乱的。”问心没有就着小板凳坐下,而是直接踩着板凳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氏的一举一动。
秦氏麻利的将问心之前弄好的蕨苔和刺芽分别放锅里沥了一遍,再用冷水反复冲洗,直到暗红色的水变清为止。接着就着锅底有火,顺手淘了一把头一天自园子地里捋来的茴香叶子,细细切碎,拌了玉米面和少许的白面麻利的在锅里摊起了饼。
这年头,能这样吃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都是搭着粗粮野菜填饱肚子。顾有权家里算是殷实一些的,父母分开过,又体贴子女,从不主动问他们两口子要什么。孩子又只得顾存远一个,相比别人家,那负担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两亩水田和几亩沙地是顾老爷子分家时分给他们的,另外还种了梁员外家的五亩地。除了交租子,余下的粮食年年都有余的。若不是今年摊上问心这姊妹两个,秦氏和顾有权是打算再努力一把将草房推了起砖瓦院子的。
锅里的香味很快便飘出了厨房,顾存远的脑袋从屋外探了进来,鼻子深深一嗅道:“娘,做什么好吃的,好香。”
“就你嘴馋,还不站好,瞧你像个什么样子,站没有个站像。”秦氏看见儿子心情就更好了,手中不停的在锅里动作,不时的含笑回头打量他两眼。
顾存远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进了厨房,娘是时时刻刻也不忘训自己。三两步转到灶台后坐在凳子上自觉的帮忙往灶腔里填柴火,还不忘将问心一起拖下水。
“阿娘你也太偏心了,明明问心比我还馋,你看你看,口水都留下巴上了,眼睛都直了。”
“你才流口水了,你才眼睛都直了,我是在学习,学习懂不懂?”问心这几日与顾存远混熟了,再也不复前几日的拘谨,顾存远只要一逗弄她,她便会立时炸毛。
秦氏乐得见她与自家儿子相处融洽,眉眼笑意满满的看着两人斗嘴,手上却是片刻也停不下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午饭便做好出了锅。素天心在屋子里待够了,掐着时辰出了屋。
秦氏不与她计较,只说了一声:“存远,跟天心问心洗手,过来卷菜饼子。”只是略带过她,别的话不多说也不看她。
茅草屋檐下放着一张发黄的桐木桌子,秦氏麻利的将饭菜抬上桌。饭就是方才摊的小茴香饼,菜是沥过水的蕨苔与刺芽,加了辣椒盐巴拌了拌。除了这便没准备其他的东西,四只大海碗里是提前亮好的开水,吃饼喝开水是南山郡山里人常有的生活。
顾存远挨着秦氏,右边是问心,问心的右边是素天心,相对无言,只自顾的准备饭食。
顾存远捡起一张饼分下一半,拣好菜卷好递给问心,问心也不拒绝,接过饼对着他咧嘴一笑,小爪子并用,啃的有滋有味。
素天心看着她如此不斯文的用饭眉头不由得怵了怵,有心开口,碍于秦氏在场没有发作。只是不住的看问心,脸色很是难看。起身回厨房拿了一只碗给自己,伸出白净的手撕下半张饼放到碗里后再度起身去洗了手。可惜一顿饭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依旧吃不消停。
筷子从瓷盆里加了一根蕨苔放进嘴里便顿住了,而后猛然起身跑出院子在大路一旁尽数吐掉。这是什么破东西,居然是苦的,这几天吃的东西已经够难吃了,这玩意更难吃。
桌子上,秦氏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不由得看了一眼问心,见她一脸的尴尬不由得面色缓了缓。若不是见这小丫头可怜疼人,她是绝对不会留下她们的。这简直就是活祖宗,怎么都伺候不好。
素天心此刻心中窝火,也顾不了秦氏的脸色,回了院子就开口了:“秦大娘,这是什么菜,这是人吃的吗?”话毕,风刮过一般抱着盛着开水的碗自顾的蹲在一旁的泥地上漱口。而后将碗一放,气鼓鼓的回了屋。
问心油乎乎的小手还捏着顾存远给她卷的饼,嘴里也是塞的满满的。此刻动也不敢动,不时的看看自家阿姊关上的房门,再看看秦氏不高兴的脸。
顾存远愣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拍拍她道:“快吃你的,不要理会她,不吃,她饿好了。”这话是对问心说的,也是对秦氏说的。
果然他这么一说,秦氏手上的筷子再度动了起来,她忙的很,没时间跟一个丫头计较。存远说的不错,不吃拉倒,不吃那是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