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老人狼狈地在街道上行走着,他浑身的衣物都破破烂烂,每走一步便牵动周身上的伤势,让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大青牛一屁股下去,不知坐断了他多少根骨头。他望着手中断裂的枯骨杖,眼里也是有些阴沉,若不是最后的他拼的爆开自己这件仙器,恐怕就真的留在那里了。
魔山老人狠狠咳嗽两声,他抹去唇角的血迹,寻了处无人的角落坐下歇息。
忽然他听见外面骚乱阵阵,夹杂着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魔山老人局的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细细回想起来,才恍然发觉就是先前自己抓走的孩子中的一位。
“就是他抓的我。”魔山老人竭力抬起头,他看见了一个绿豆眼的小胖子正怒目而视,指着自己。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身披甲胄,眉宇间横亘着肃杀,大磐境武修,魔山老人苦笑一声,天要亡我。
那个男人平淡地望了眼魔山老人,开口道:“带走。”
......
魏涿做了个梦,梦中是他所不熟悉的地方,但他有父母伴着,即便看不清面容,但他还是很开心,这种温暖是他前所未有的。但忽然,黑暗如洪水猛兽般,一瞬就吞掉了所有光芒。
于是魏涿醒了,他望着熟悉的破烂的天花板,沉默着,半晌他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能给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吗?”
也是良久,隋恙才回答道:“你父亲,是我生平最尊敬的人之一。”
“他也修道吗?”
“嗯,他是武修。”
“他现在还活着吗?”
“......”隋恙没说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魏涿笑了,分不清他的情绪,带着几分讥讽,却又透着几分悲凉:“没想到,我居然要通过别人的嘴巴来了解我的亲生父亲。”
“有些事情,你的父亲不希望你知道,他不想让你参与进来。”隋恙掏出酒葫芦,慢慢喝了口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魏涿挣扎地坐起,他认真地看着隋恙,漆黑的小脸上满是肃然:“可我不想这样。”
“我想出去看看,去他在的地方看一看,但我逃不出去,”魏涿轻声地说道,“几年前我便知道这个村子,包括周围的镇子,来了很多怪人,没有人走的出去,而这些天杀的东西为的就是很多年陆谦在山上留给我的某样东西。”这是魏涿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谈陆谦,因为他相信隋恙一定知道自己与陆谦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决心自己先把这层掩盖着的东西挑破。
“陆谦告诉我不要修炼,怕我惹上像他一样的杀身之祸,这些年我一直是这么做的,但现在我突然发现,”魏涿低头看看自己瘦弱的胳膊,沉默了一下,“我若是不修炼,便会死,所以我想要变强,我要走出去,我要从这个村子,从这个镇子逃出去。”
“所以先生,”魏涿挺直腰背,直视着隋恙,缓缓叩头,“我要跟着你学习修仙证道。”
魏涿一直埋身叩头,良久他才听见一声叹息,他抬起头,额头却是一痛。
“所以我说,你这个八岁的孩子想这么多真是该打。”隋恙笼着袖子,走出门,“睡吧,明日再说。”
魏涿默默凝视着隋恙单薄的背影离去,他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有秘密,譬如跟随着隋恙来到崇州的青竹书箱,隋恙从来不去碰它,也不让谢无就和魏涿碰它,譬如谢无就背后的黑鞘长剑,即便他已经有了一柄剑,但他仍坚持使用自己削出来的木剑,身后的那柄剑从来不出鞘。
魏涿缓缓闭眸,丹田处的气海窍穴暴动起来,半晌,他猛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遥遥一指,房间桌子上摆着的木头摇摇晃晃地飞起,魏涿的脸色瞬间苍白,那个木头也应声落下。魏涿收回了手,他默默地感应着体内的反应,气海窍穴缓慢地输送着真气,而心肺处的火龙也在游弋并没有消失,这二者并没有任何的冲突,各司其职,没有越界,没有隋恙说的窍穴干枯而亡的情况存在。
这就是陆叔给我的东西吗?魏涿闭上眼,他想起了那个山洞里,光头和尚满含深意的一句话“你这是送了份大礼还是大劫啊?”
夜色昏沉,星野低垂。
......
“老头,你说的修道,就是读这破书?”魏涿难以置信地拍着手中的书卷,他已经做好了未来的各种修行之苦,结果今日晨晓之时,隋恙把他叫起来,然后塞了他几本诗经,让他通读且倒背如流。美其名曰什么熟读儒家之经典,文学之精粹,避免未来修道误入歧途。
“修行人,吃点苦头算什么。”隋恙老神在在,胡须也一颤一颤。
“他不用?”魏涿指着背着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谢无就。
“他读过了。”隋恙闭着眼,微微一笑,摇头晃脑的。
“他怎么就成天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练啊?”魏涿有些不满。
隋恙睁了眼,笑得有些神秘:“来,谢无就,把你的剑给他摸一摸。”
谢无就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背上的剑取下,递给魏涿,他的左手虚虚地悬着,似乎准备抓住什么东西。魏涿纳闷,就一柄剑能有啥,陆叔的无双剑自己都摸过,没啥了不起的啊。他伸手去接剑,刚刚碰到剑鞘,便感觉一股极端的冰冷自剑鞘内澎湃而上,疯狂地钻入自己的体内,这种冰冷的感觉好似心尖贴着一把凉刀。魏涿当即松手,剑垂直落下,谢无就刚好一把抓住。
“这是什么?”魏涿吓一跳,心有余悸地问道。
“这是剑气。”谢无就轻声回答道,他重新背好长剑,面色如常。
魏涿犹豫了一下,还是猛地低头:“抱歉,昨天说了那种话。”
谢无就明显吓了一跳,他看了眼隋恙,随后斟酌着言辞,说道:“其实你不必道歉,先生刚遇到我的时候,我的脾气更差。”说罢,他重新回到墙角,闭目养神。
“呦,魏无赖还会低头道歉呢?”爽朗的笑声在外面响起,魏涿抬头看去,眼见着一位五大三粗的大婶在朝自己招手。
“杨婶。”魏涿面上有些泛红。这么多年,魏涿能一个人在芦墟村过活的好,不全是靠自己的脸皮,在各家混吃混喝,还是要靠别人打点,杨婶是个很热心的婶婶,虽然家里也不富裕,但能帮一把魏涿便帮一下魏涿,所以魏涿还是很喜欢这个热心肠的婶婶的。
杨婶看见了隋恙,也是有些拘谨:“隋师还请多打点打点这个孩子,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顽劣了些。还请隋师多上上心,这两个鸡蛋,不成敬意。”她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想要放到院子里,但她犹豫了一下,用衣服下摆细细擦了一下鸡蛋,才放心地放在了地上。
隋恙微微一愣,也是抚须含笑地点点头。
“你个死婆娘在干什么?还不快下来?”一个极其暴躁的大嗓门响起,听起来极为不耐,杨婶也有点局促不安,她勉强地笑一笑,跟魏涿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魏涿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两枚鸡蛋拾起。
“喊话的人是谁?”隋恙问道。
“村口的铁匠,酗酒,还经常打杨婶。”魏涿抬眼,眼神也是有些担忧,“好像叫,裴有财?这人也是才来芦墟村不久,大概也才来了两年?真不知道杨婶是怎么想的。”他没注意到,他身后的谢无就突地睁开眼,手上青筋暴起,隋恙瞥了一眼谢无就,谢无就微微眯眼,慢慢放松了下来,闭上眼,不再理会。
“别想了,看你的诗经。”隋恙咳嗽一声。
“是,先生。”魏涿苦了脸,死死地盯着那书籍猛瞧。魏涿从小就不消停,喜好上山摸鱼,爬树下河这些他擅长,要是让他在院子里,念着“之乎者也”,那真是太难为他了。大青牛也不知跑哪去了,门口没了个守门的,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屠户般的身影。
李阙德朝隋恙一拱手,隋恙一瞥院外的马车,立马笑脸相迎,送钱来了,真好。
......
孙家。
假山乱石堆砌,溪水潺潺,几尾红鲤在水下一掠而过。身披锦袍的男人望着溪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青衫小帽走过来,低声说道:“家主,问出来了,陆谦武气双修并不是魔,而是自身奇特的气海窍穴和炼体真气,他将两个东西分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给了魏涿。”
孙家家主点点头。萧何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家主,这消息怎么办?是让它烂掉,我们自己去吃下吗?”
“不,我们要把消息放出去。”男人微微一笑。
“为何?”萧何不解。
“我们处理不了那神秘老头,便搅得更乱一点,让能处理他的人去处理便是了。”男人随意一甩手,饵食落入水中,红鲤一甩尾,争相抢夺起来,“所以这消息,散播得越广越好。”
......
昏色已近,李阙德告别隋恙等人,缓步走出小院,正欲登上马车时,一道声音传来:“不惜这么烧银子,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
李阙德回过头,却见一个矮胖的官员在望着自己,正是张德酬。
李阙德沉默半晌:“我等了太久了。”张德酬也是沉默一下,正欲开口时,他脸色一变。
“张德酬?”妖异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张德酬恍然间看到了一朵在荒漠中盛放的妖异花朵,繁复的花纹慢慢旋转,神智登时变得模糊不清,他死死捂住耳朵,但也无济于事,眼皮子直打架,似是下一秒就会昏迷过去。他抬头看向老友,却发现老友已经昏迷倒地。栽了,他暗道一声不妙,沉重的身子轰然倒地。
屋内的隋恙似有所闻,他抬头看看院外,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