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涿面色苍白地望着谢无就,他清晰地看见,刚才有什么东西从剑鞘中飞了出去。那东西鳞爪飞扬,黑红色的鳞片泛着森冷的光,它爪下踩着云雾风雷,四不像的头上长须飘飞,俊逸非凡。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这种庄严又瑰丽的生物。
“龙?”魏涿有些失声。
“螭吻?”齐叔也是喃喃道。
谢无就双手握剑,他浑身都被剑气砍的鲜血淋漓,但他凝望着骇然失色的裴有财,缓缓挥剑。
街头巷尾都涌起了黑红色的云雾,云翻雾涌间,黑龙仰天长啸,顿时天地间都冷了下来,一股极锋锐极冰冷的气机锁定了裴有财。裴有财面色迅速苍白起来,他体内的神丸暴动起来,所有的真气都调动起来,他的飞刀化作一柄,而那一柄泛着极可怕的模糊颜色。
“去!”裴有财先发制人,他一指谢无就,飞刀破空而出,这把飞刀飞行过程中直接爆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响,几乎是在裴有财话音刚落之时,就已经刺到了谢无就的眉心处。此刀一出,裴有财也是喷一口鲜血,气息迅速委顿了下来。
“叮!”谢无就头顶盘旋的黑龙垂下一条剑气,直接将裴有财的必杀一招碾碎。
裴有财再喷一口鲜血,无力地跌坐下来,他惨笑一声,也不逃跑,只是坐在那里了。
这辈子劫过那么多女人,最后脑子里居然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真是讽刺。还未等他想完,一道黑光掠过,再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了。
黑龙张嘴一吸,漫天黑雾被吞入体内,它身上的黑红愈发深沉,几乎要滴坠而下。忽然裴有财的胸口多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一条游龙飘然而过,身后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虚影。风过街巷,裴有财化作朽尘,消散于天地间。
“螭吻剑出世,勾结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发动如此雷霆一击,这一击恐怕可以媲美两仪巅峰的高手。”齐叔望着那令人惊艳的飘逸的剑光,缓缓摇头,“可惜了。”
话音刚落,谢无就浑身崩裂,无数的血箭迸发而出,他直直倒了下去。魏涿登时冲了过去,而隋恙更快一步,他一把抓住掉落的黑剑,直直将其归入鞘中,半空中的黑龙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隋恙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去摸谢无就,却发现后者身上滚烫无比,而且已经陷入了昏迷。
隋恙吹了声口哨,大青牛慢腾腾地跑了出来,魏涿赶紧把谢无就抱上大青牛,隋恙走了过来,拍了拍魏涿,示意他也一起走。
魏涿点点头,随后朝着齐叔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前辈,魏某日后必有厚报。”
齐叔摆摆手:“无需在意,以后离我们家小姐远点就好。”躲在齐叔背后偷偷挥手告别的唐小梨顿时一僵。
魏涿再行一礼,然后随着隋恙离去了。
唐小梨吃惊地问道:“齐叔,咱家最好的剑,能比的上那人背的那把吗?”
齐叔一呛,有些汗颜:“这个......那少年背的是天下十剑之一的螭吻剑,所以......”
“这么好的剑怎么会在这里?”唐小梨嘀咕道。
“可惜了。”齐叔叹息一声。
“是吧,你也觉得可惜。”唐小梨嘿嘿笑道。
“十剑出鞘即认主,只可惜,那少年再也拿不起剑了。”齐叔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最后归为一声叹息。
......
魏涿骑在牛背上方才感觉到这头牛的奇异之处,只是一眨眼,自己家的小破院子就已经在眼前了。我靠,肯定值钱啊,魏涿目瞪口呆地抚摸着大青牛,隋恙一巴掌扇过来:“别瞎摸,快把人放进去。”
魏涿应了一声,把滚烫的谢无就放到了屋里。外面的隋恙急急忙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画卷,奋力展开,一股莫名的波动传播开来,下一刻,一道剑光撕开天际,一个瘦小的头发冲天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疑惑地扫视着下方的山林:“奇怪,刚刚还在的啊。”
魏涿连谢无就破碎的衣物都撕不开,被鲜血一层层糊满,黏在一起,他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隋恙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拍了下魏涿:“闪开。”魏涿听话地挪到一边。
隋恙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了一颗里面的东西出来,那是一颗翡翠色的药丸,通体晶莹剔透,看来很坚硬,可在接触到谢无就嘴唇的时候,就化为了液体,润进了他的嘴唇。谢无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就红润了,隋恙一刀划开谢无就的衣服,露出他里面的身体,满是伤痕,触目惊心。但在那颗药丸的帮助下,正在飞速的痊愈。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把他抬到里面去,然后过来,我跟你说点话。”隋恙把谢无就被鲜血沾满的衣物撕下,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对魏涿说道。魏涿应了一声,把谢无就抬到了里屋。然后他走出来发现隋恙正坐在板凳上喝酒,于是他也去搬了条板凳,坐在隋恙身边。
隋恙斜瞥他一眼:“模样长得挺俊,怎么就喜欢糊黑泥呢?”
魏涿挠挠头:“想着要是大家常年看那张脸,那等我有机会了就洗掉那些东西,逃出去。”
“你知道这里有很多人是冲着你来的?”隋恙问道。
“嗯,其实也许我不知道,只是山上陆谦和光头和尚给我开悟,让我潜意识里逃避陌生人。”魏涿轻声说道。
隋恙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魏涿,你想修道吗?”
“想。”
“为什么?”隋恙有些讶异,短短几天,魏涿的观念产生了如此大的差别。
魏涿低着头,轻声说道:“至少不想让我身边的人为了我,拼到那种地步。”
隋恙沉默了:“所以我说啊,小娃娃想这么多,真是该打。”
隋恙喝着酒,远远望着天边,“来了啊。”魏涿尚不解隋恙话中之意时,山雨来了。铁青色的厚云滚滚而来,狂风也起,卷着山雨落下,落在地上,砸起半人高的水雾。
“我去把屋里烧暖一点,你在这里待着。”隋恙拍了拍魏涿的肩膀,慢慢走进了里屋。魏涿坐在板凳上,望着雨幕发呆,他知道以前的悠哉日子已经没了,至少在自己体内的武气双修的大机密消失前。如今自己的全部秘密已经曝光,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多更多的人来到此地,寻找自己。短短几天变强是完全不现实的,如何做,才能继续活下去?
魏涿默然无语,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风雨中,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响起:“魏涿,魏涿你在吗?”
魏涿赶忙起身,朝外面探视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妇女撑一把油纸伞急匆匆地走来,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衫,显得那么狼狈。
“魏涿你有看到我家那个死鬼吗?他今天也进城了,你进城的时候有看到他吗?”杨婶急切地问道。
魏涿沉默地看着杨婶,没有说话。杨婶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杨婶急了:“你说话呀。”
“裴有财跟着他以前的朋友游历九州去了,他让我把这封信带给你。”一声朗笑传来,穿着长袍略显邋遢的老人笑着走了过来,把手中的信交给了杨婶。杨婶急急忙忙地打开,上面的字其实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她认得那些字是裴有财的字迹。她破涕为笑:“这死鬼,又出去鬼混。”她连忙收起那页信,放到心口揣起来,郑重地行了一礼,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那封信是你写的?”魏涿轻声问道。
“当然。”隋恙回答道。
“我现在在怀疑我父亲那封信,是不是你伪造的了。”
“也就能骗骗不识字的人。”隋恙喝口酒。
“先生,裴有财是恶人没错,可杨婶不是,让好人受苦,那我们算是恶人吗?”魏涿凝视着隋恙,问道。
“是也不是。”隋恙放下酒葫芦,望着雨帘出神,“我们若是不杀裴有财,那我们便会死,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这么来看,我们便不是恶人。可从杨婶那里来看,我们是杀夫仇人。可人活一遭,最终为的还是自己,如此说,你明白了吗?”
“是。”魏涿轻声说道,他站了起来,朝着雨中走去,“先生我出去一趟。”
“你脸上的那个黑泥还有吗?借给我瞧瞧,好像不是什么便宜货啊?”隋恙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在大雨中行走的魏涿喊道。
魏涿没说话,单薄的身子渐行渐远,融入一片雨色中。
......
“那魏涿身上有陆谦全部的大机密?”
“是了是了,没错。”
“那么,出发吧。”
这样的消息在大人物间传播的极快,他们都知道陆谦并不是魔,而是身怀百年武道大气运大机密。但他们并不会出面为陆谦澄清什么,因为真相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要得到陆谦或者说魏涿身上的气运,以此来帮助他们武气双修。
一时间,无数的地方悄悄升起剑光,朝着崇州某处急掠而来。
......
下雨,山路湿泞,魏涿爬了好久的山路才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他推开门口遮掩的草叶,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药香。
“又在捣腾什么药?”魏涿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笑着问道。
山洞里面很暖和,有很多书,平放了一个书案,一盏灯,而一个小孩端坐在书案拿着草药,认真仔细地看着,完全没有理会魏涿。魏涿扫了一眼,这草药他根本不认识,于是他便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等面前这个小孩看完。小孩?魏涿忽然一愣,准确来讲他和这个小孩应该是同龄,但光头和尚的两巴掌还有在自己身上的各种事,让他这个八九岁的孩子完全成熟了。
“你这小娃娃想这么多,真是该打。”隋恙的话又在魏涿耳边回荡,魏涿有些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孩才回过神来,他捏了捏眉心,然后望着魏涿:“你怎么来了?”
“没啥,我来看看你,小孩。”魏涿耸耸肩。
小孩非常严肃地说道:“不许叫我小孩。”虽然这个小孩年龄很小,但他极其反感别人叫他小孩,但魏涿还是喜欢这么逗逗他。魏涿也不知道这个小孩叫什么,小孩说他姓王,是个神医,让魏涿喊他王神医。可惜魏涿一向不给臭屁的人面子。
“我给你的东西呢?怎么没抹在脸上了?”王神医问道。魏涿脸上的那玩意其实并不是黑泥,而是王神医用某种草药捣出来的,魏涿也不认识那草药是什么,反正王神医这边稀奇古怪的草药多的是。
“他已经暴露了,所以抹不抹都无所谓了。”懒散苍老的声音响起,魏涿猛地回头,发现隋恙站在洞口得意地笑。
“你跟踪我?”魏涿怒喝。
“哎呀,说话别这么难听,老夫是在保护你的安全,”隋恙晃晃悠悠地走到王神医面前,疑惑地皱眉,“说起来,你这小孩的臭屁劲,有点熟悉啊。”
王神医也眯了眯眼,流露出完全不掩饰的厌恶:“你这贱样和邋遢劲,我也觉得好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