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已经完全放晴了,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泛着令人迷醉的湿气。
小院内谢无就盘坐在地上闭目凝神,面前摆着自己刻出来的木剑。魏涿骑在墙上,他边啃香蕉边专注地看着谢无就。某一刻,谢无就缓缓睁眼,伸手抓向木剑,手指离木剑还有寸许距离时就顿住了,再也无法更进一步,魏涿看见谢无就的手指都在颤抖,半晌谢无就默默地收回了手。
“还是不行。”魏涿叹口气。
“手接近剑,经脉就会刺痛无比,并且,”谢无就微微皱眉,“会有一种诡异的自卑感。”大青牛一听,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它慢悠悠地走到木剑边上,舌头一卷,就把那柄木剑含到嘴里,它得意地看了一眼谢无就,摇摇晃晃地围着谢无就转悠。
“死牛!”魏涿见状扬起手里的香蕉皮砸了过去,大青牛灵性地一扭屁股,把香蕉皮扭开。魏涿忽然想起这牛全速奔跑起来是什么样,恐怕自己打不过,他悻悻地收回手。魏涿开口想要说话,声音直接被盖了过去,他抬起头,澄澈的天际有无数道流光划过,破空声不绝于耳,那些光芒太璀璨了,在白日下都熠熠生辉,刺得魏涿眼睛有些生疼。这场面魏涿有些眼熟,当时抓捕陆叔似乎也是这个场面。
“那是......”魏涿喃喃道。
谢无就也抬起头,他望着那些天边的流光出神,隋恙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大变:“御剑飞行?这么多剑仙?”
“剑仙?”魏涿一愣,好拉风。
“气修四境,筑基,两仪,神游,太清。凡是达到神游境便可御剑飞行,这种修者被称为剑仙。”隋恙语气沉重地说道,“他们是来抓你的。”
魏涿心头一紧,这一天还是来了,他微微眯眼,头顶山风呼啸,剑仙御剑,剑气垂落。
远山上,有一个漂亮姑娘坐在高处,她细长的小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风轻轻吹拂着她的红衣,像是起落的红霞。她忽然抬头,看见天边划过的无数流光,她抬起手,指着那些流光有些惊愕:“剑仙?这么多?”她的腕间系着的铃铛轻巧地响着。
她身边站着一位一身淡青长袍的汉子,他双手背在后面,剑眉微微一挑,喃喃道:“终于开始了。”
某处山洞内,白衣少年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远方天空,虽然他看不见具体情形,但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从手边拾起了一截枯木,枯木的缝隙中泛着些晶莹的色彩,他随手将那节枯木掷了出去,枯木并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闪烁了两下便消失了,消失的刹那,整片天地的寂静也随之消失了,一丝喧闹都没有,静得可怕。
白衣少年按了按略显发紧的额角,继续低头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
云海之上,有一位紫袍修士御剑飞行,他飞得很快,简直是一骑绝尘,他后头扫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修士,得意地笑一笑。观其面貌,小眼睛八字胡,有些猥琐,但正所谓莫要以貌取人,这位虽然长得丑,却是陈家的正经修士,刚满四十就已经步入神游境,也算是天纵之才。此人在气修界颇有名,姓陈名容成。
陈容成脚下这柄本名剑叫飞梭,是一件不可不多得的法宝,无论是逃命还是杀人越货都是必备良品,陈容成很是得意这件宝贝。他抚须破开云海飞速下落,隐隐约约看见散乱的村庄,他冷笑一声,凡人。
地里耕作的农民们望着天上降下的一道流光,纷纷张大了嘴,那道流光一瞬间就落到了他们的面前,化作一个衣袖飘飘的紫袍神仙。神仙冷冷地望着他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们知道魏涿是谁,身在何处吗?”
“您说的是那位趁着治病敲竹竿的魏无赖吗?”有一位农民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在隔壁的芦墟村。”他指了个方向。陈容成很满意,他点点头:“很好。”随即催动飞梭,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消失了。
农民激动地议论起,忽然破风声又起,无数的流光先后落地,化作一个个神态各异的神仙。每个人都风姿绰约,脚下的剑都散发着霞光。
“铛。”农具掉了一地,所有农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什.....什么情况?
远处有个青衫小帽的家丁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过了一会,他吐掉嘴里的草根,转身离去了。
这些大人物都到了,那我们这些小人物也该动起来了,他伸了个懒腰,神情懒散地想着。
......
剑光斐然,径直撕开了破落的院子,稻草和破烂的木头在天上飞扬,但连个人影都没有,陈容成面色阴沉,居然跑了,他用力吹了声口哨。
片刻后,几道流光落在陈容成身边,几个修士瞅了瞅院子,开口道:“陈容成,人哪去了?”
“你们动静太大,跑了呗。”陈容成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怎么说话呢?怎么不是你给吓跑的?”那几个修士笑骂道。
陈容成转过身说道,“哥几个,这次机会难得,先联手把那小子拿了,再商量怎么分吧,不然这么鱼龙混杂的,不好弄錒。”
“可以啊,只是怎么找这小子呢?”其他几位兴致盎然,“这么多年了,无数人都来这碰过运气,都让这小子躲过去了,油得很啊。”
突然有一道声音介入:“几位,在下有办法帮助几位抓住魏涿。”几人回头,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浑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人立在不远处的树下,他手里还牵着一个胖小子。那个男人浑身气息极为不弱,是位大磐境武修。
“哦?说来听听。”陈容成抚须笑道。
男人站在阴影下微微一笑:“手段有些下作,不知各位是否介意。”
几人对视一眼,陈容成道:“人生在世,只为自个儿,做事只要成功就行。”
其他几位修士异口同声地大笑道:“下作。”
男人伸手:“既然如此,各位,请。”他的眼神闪过一些寒芒,但他收敛得极好,看不出什么破绽。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陈容成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常理来讲,他们不会询问无法修炼的凡人的姓名,但眼前这个人好歹有些修为,虽然不高,但看在会帮自己的份上,勉强可以让自己记一下名字,陈容成在心里想着。
“在下孙茂,孙家家主,”孙茂拉着身边那个胖小子行了一礼,“这位是犬子,孙逞。”
......
魏涿骑着青牛走在山里,是朝着王神医山洞去的路,他身上没什么东西,这些年过得很清贫,在青石板下藏了四十两银子还让隋恙挖走了。所以隋恙让他走的时候,他走得很利落。
青牛走得很稳当,甩着尾巴,偶尔还嗅嗅花,看似走得很慢,其实几个眨眼就已经遥遥看得到王神医的洞口了。真神奇啊,魏涿摸着牛背,啧啧称奇,忽然他附到牛耳边低声念道:“牛兄,等这次完事了,你卸一条腿给我呗?卖的钱咱俩对半分。”
青牛瞬间警觉,它哞了两声,声音里满是戒备,魏涿叹道:“还真听得懂人话啊。”话语间,魏涿已经到洞口了,一个白衣小孩就立在门口。
“你在这里待着是绝对安全的,但如果你要走,”王神医语气轻轻的,他顿了顿,道,“我不会阻止你。”
“我明白。”魏涿凝视着王神医,微微点头。他自从进这一片山脉他就感受到了,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没有风,也没有蝇虫,一路走来只有自己和青牛两个活物,其他的一切活物都消失了。
魏涿一直都知道王神医很特别,他还脑洞大开地猜过王神医的身世,倒不是王神医不说,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他的记忆时断时续,很多东西都遗忘了,他甚至解释不了自己的医术从何而来。魏涿问过几次,都没有结果。现在魏涿忽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匮乏,虽然自己猜得很大胆,但自己这位朋友的来历,恐怕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
王神医点点头,他看了看牛,眼神微眯,随后转身进了山洞。
大青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是看药材的眼神没错吧?它打了个响鼻,想撒丫子逃跑,离开这片不祥之地。此刻它开始怀念起隋恙了,起码那个邋遢老头不会琢磨着怎么把自己下药或者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