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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雪春雷 第二十三章 画道

几日以后,破落小院借着陈容成劈烂的由头重新翻修了一遍,虽然迫于隋恙和魏涿的抠门,这个小院没有好到哪里去。

溪涧山那大战后寸草不生的模样也消失了,树木林立,花草丛生,那条晶莹的小河又重新出现了,只是一座山从此变成了平地,似乎有人帮着收尾,隋恙猜测是悟玄子。村民们都议论纷纷,说是有神仙半夜在打架,移平了一座山,半夜起的炸雷吵人的很呢,而隋恙也去杨婶那里探过口风,她已经不记得当晚发生什么了。反正众说纷纭,成了一桩怪谈,洪崖镇上的地头蛇孙家也悄悄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就那么消失了。

“快起来,先生要教课了。”谢无就站在门口说道,只见里面拉了帘子,魏涿蜷缩在被子里,像个蠕虫,无论谢无就怎么叫,他都不吭声。

谢无就没法子,只得转身离去。门掩上后,魏涿坐了起来,他根本没睡着。他默然地挥了挥手,以往真气长龙游走与经脉间的力量消失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不堪。

魏涿默默地凝视着手掌,虽然他去溪涧山之前就已经有了自己废掉的打算,但是真正降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遇到隋恙之前他不想修炼,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但其实他自己猜得到父亲可能去世了,所以他自己偷偷地攒钱,攒去北麓书院的钱。但当隋恙亲口告知自己的时候,魏涿动摇了,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修炼,可能怎么也走不出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魏涿可以走出去了,但是他很茫然,因为他发现外面可能会混乱得多,可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已经无法修炼了。

魏涿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扎着皮肤,微微的刺痛让他有些面目狰狞。自己赢了,但那些人也把自己毁掉了。

隋恙躺在院子里的安乐椅上悠哉游哉地摇扇子,他见谢无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问道:“还是不出来?”

谢无就点点头,他沉默地坐到隋恙身前,抱着剑不说话。他能理解魏涿的心情,因为他也被废掉过。谢无就抬眼,他忽然发现桌子上摆了些东西,桌上铺陈着宣纸,还有两杆豪笔,端砚压在上面。隋恙的脚边就摆放着他那个不让人碰的青竹书箱,难道先生书箱里装的就是这些吗,谢无就暗暗想着。

“魏涿,出来我给你看个东西!”隋恙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这句喊话落到空处,根本无人回应。

隋恙冷笑一声,他继续说道:“哎呀,本来想讲讲除了武修气修两种以外的修炼方法呢,有的人不听,那就算咯。”

话音刚落,房门开了,魏涿就站在门口,他凝视着隋恙,语气里有些不敢置信:“此话当真?”

隋恙摇一摇扇子:“当真。”谢无就虚了虚眼,先生讲这种事的时候很没有说服力,就像江湖上的骗子一般。

魏涿规规矩矩地坐到桌前,隋恙见他垂头丧脑的样子也是好笑,他讲道:“其实世上并不只武修气修两条道路,只是人们主要修炼这两种,所以大家才默认如此。但并不是如此,燕州有奇人擅蛊术,还有能人擅奇门遁甲,这些都是修炼的法子,正所谓条条道路通大道,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只要你在一条道路上不断摸索,就可以达到一个极为惊人的高度,甚至成道。”

魏涿心头一震,虽然隋恙模样像是江湖骗子,但讲得头头是道,应该是真的,魏涿在心里暗自想到。

“你看我像气修还是武修?”隋恙指了指自己,问道。

魏涿细细打量着隋恙,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打扮邋遢的老人,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哪个都不像。”

“这就对了。”隋恙一展扇子,道,“我修的便是先前给你讲的,独于武修和气修之外的大道,画道。”

隋恙正色起来,“所谓修行大能者,通常能无中生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而画道就是遵循此理。”隋恙抓起笔,待笔头吸满墨后,在宣纸上重重一点,墨色晕染开,化作一滩水晕。

“画山是山,画水是水。”隋恙话音一落,汩汩清泉从宣纸上喷薄而出,魏涿惊呆了,他伸手去抓那些清水,冰凉沁人,就是真正的水。他抓起宣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玄妙,却发现那一层薄薄的纸下就是木制桌子,没有机关。学会了去画点银子......魏涿当即闪过这个念头。

“只不过存在时间有限,不能像真正的大能一样,”隋恙悠悠地说了一句,魏涿放下纸,已经没有汩汩冒出的清泉了,连隋恙点上去的那一点墨痕也消失了,“画银子就不要想了。”

“传闻最精于此道的那位,与人交战,铺卷百米,直接绘出一片海淹了过去。”隋恙讲道,“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画道谁都可以修行。你想学吗?”隋恙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感觉自己讲的天衣无缝,极其完美。

“不想。”魏涿一口回绝,隋恙险些喷酒,好在魏涿在后面补充道,“比起画道我更向往那些剑气纵横的剑仙,但如今我没得选了,我还要去北麓书院,所以我只能选择它,我会好好修行的先生。”魏涿语气认真,瞳孔里满是严肃。

隋恙呵呵笑了起来:“好,不错,有点老夫的气概。只不过北麓书院五年一招新,去年才刚刚招完,所以还有很多时日,这个不着急,正好谢无就也要去北麓书院,到时候你们可以结伴而行。”

魏涿眼睛一亮:“先生,你知道北麓书院在何处?”

隋恙气得吹胡子瞪眼:“废话,我是谁?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说归说,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笔,那根笔坑坑洼洼的,笔毫也枯干分叉:“这只笔,我就送给你了。”

魏涿虚着眼打量着那根笔,再看看隋恙一脸肉疼的表情,道:“先生,你耍我呢?”

隋恙眉头一竖:“怎么说话呢?这件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器,叫白泽笔,可惜损坏了,不能展现全部威力,但是足够你用了。”

“要是修好了啥样?”魏涿问道。

“一笔通天。”

魏涿毫不犹豫地道:“归我了。”

隋恙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你来试试。”

魏涿沾着水把白泽笔的笔头捋直,手摸上去魏涿立刻就感觉到这杆笔的特殊了,笔头摸起了很奇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干枯,反而入手极其顺滑,他抬头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要在脑中默念你要画出来的东西的模样,握住笔,去感受从笔上涌来的感觉,然后落笔。”隋恙摇着扇子讲解道。

魏涿暗自摇头,怎么听起来这么神棍呢?他将白泽笔吸满墨,魏涿顿感不对,白泽笔的笔头仍是泛着枯白色,没有一点墨色。“没吸上?”魏涿讶异道。

隋恙咳嗽一声:“这笔是仙品,看不上这种劣质墨水,没事,不妨事。”魏涿撇撇嘴,悬腕执笔,他盯着那张宣纸,在心中默念,水水水,脑海中也幻化出泉眼汩汩冒水的感觉,忽然他感觉到从白泽笔上反馈来的气息,一股陌生的清凉的气流顺着一条特殊的经脉流动着,但那股气流极其微小,如果魏涿不细细去感受根本抓不住。

“感受到了吗?捉住它,然后落笔,让那个它流到纸面上。”隋恙在一旁鼓励道。

山清水秀的村子里,一个院子内,一个生得风神俊朗的少年闭眸抿着薄唇,悬腕执笔,他的手已经停在半空,始终不肯落下。清风阵阵,杨柳依依。

某一刻,魏涿猛地睁眼,落笔在宣纸上重重一点,墨色晕染开,但没有清泉汩汩流出。其实魏涿落笔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失败了,因为他手臂一动,那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气息就破碎了。

“没事,万事开头难,勤加练习便好,空闲时间可以临帖摹画,对你入门也有帮助。”隋恙宽慰道,他没有讲实话,想入画道,简直难于登天。如果说一百个人中顶多只有一人能修行,那一万个修行者中只有一人能修画道,隋恙只是给魏涿一个希望,希望他不要再这样颓废下去,隋恙不期望魏涿真的能入画道。

“好的。”坚定的声音响起。

隋恙心头一震,他抬起头,看见魏涿微微一笑,眸子里满是坚定和自信,先前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嘿,别说,这小子说不定真能成,隋恙美滋滋地喝口酒,这小子不错,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