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寻找服侍女子一事并不困难。这里的百姓散住在边疆,大多很穷苦,听说有差事干,可以包吃包住,便都纷纷把自家的女儿献宝似的让出来为军营做事。
在大夫的精心照料下,这个女子渐渐身体好转起来,当初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转为正常的乳白色,且皮肤也慢慢丰腴起来,有了弹性。
只是她是个性情非常古怪的女子,非但是沉默寡言,凡是与治病无关的事,她一概不言不语甚至是带着叛逆的反抗着身边的人,哪怕是多喝一口汤都是不愿意。若不是那只断臂的缘故,恐怕她早就偷偷溜走了。这也就无形中为大夫和服侍她的人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好姑娘,把这碗药再喝了吧。”
女子狠狠盯着大夫,“不”,语气里的傲慢溢于言表。
“姑娘,这药对疗伤是有效的。”大夫的脸皱得像个瘪柿子。幸亏近期敌军没有情况,不然,还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对付这么个病人。
“这黄汤方才才一碗下肚,怎么又来一碗?”
“汤药是有讲究的。先是一副药粉是主料,兑上水喝下去后过了片刻需得再喝上一碗作引子的汤药,才能真正起效。”
女子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大夫的瞳孔,看得大夫心里发毛,这才接过碗来喝下了药。
这就是第一次服侍她喝药的经历,后来每每此大夫再回忆起她那时的眼神,仍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样约莫过了一周,照看这女子的就只有大夫和丫环,许安倒也常常会问起情况。唯有慕容朔,每天研究兵书,研究地形,研究战术,探望伤兵,却从来没有问起过这女子的情况。许安感觉很奇怪。
这绝对不是无意的忽略。难道,将军的戒备心竟这么深?
直到两周后的一个午后,肃静的军营里总算有了动静。
“姑娘,姑娘,你还不能动,你的手臂骨头还没长好,万一动伤了,之前的疗养有时前功尽弃了。”是大夫苦不堪言的声音。
“姑娘,您别动啊,小心哪。动坏了咱们可担当不起呢!”两个小丫头的声音。
三个人的声音比什么都具有震撼力,吸引了整个军营,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士兵们不禁蠢蠢欲动。本来这军营里突然多了个受伤的女人,就够让这些士兵们好奇的了,后来又来两个丫头,更成了那些士兵们茶余饭后念想的资本。偏那个姑娘不是个老实人,似乎很不寻常,那就更像是个大石头落到一口井里,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大家顾及将军严厉的军纪,都只是平日私底下谈论,决不敢传话到将军的耳里。
可这回的吵闹声也忒丰富了些,忍不住心里痒痒的几个士兵都悄悄探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许安也赶了过来。
掀开营帘,许安却呆着不知说什么好。
只见那姑娘换了身干净的紫色布裙,是当时那骆驼上驮着的几件干净衣服里的一件。她正沉着脸坐在床榻上,两腿垂下床沿,双脚轻抵地面,露出绣鞋的紫色鞋面。在她的周围,站着三个神情紧张的人,一个大夫和两个丫头,看起来是忧心忡忡又十万火急的样子。
“许安侍卫,您快来劝劝姑娘。刚才丫头们一进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已经穿好衣服准备起身离开了。可她的手臂还包扎着呢!”大夫见了许安像见了救星一般,牢牢抓着许安的衣袖。
军营外几个士兵偷笑着看那大夫急得团团转,平日里的冷静和心思缜密却被一个女子整得体无完肤。
“我……”女子正要说什么,映在她脸上的光线突然消失了,整个军营暗了下来。营外的窃笑声戛然而止,有偷偷溜走的脚步声擦着沙子瑟瑟地响。
慕容朔威严屹立在军营门口,高大的身影让整个环境变得鸦雀无声。
许安欠身行礼,退到一边,用目光示意大夫和丫头们退下。
慕容朔一个大步就来到她面前。女子抬起头,几乎是屏住呼吸仰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我想出去走走。我想透透气。”女子移开目光,感到很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住何方?为什么受伤?”突如其来的问题。
女子愣了一下,又恢复了冷静。“楼兰雪。西域人。没有家。在西域和中土间游走,靠卖艺赚钱。夜晚误闯军事重地,被当作敌军射伤。慌乱下驾着骆驼奔走,不知怎么,又到了这个军营。虽说你们中土人是我们西域人的敌人,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敌人?”慕容朔危险地眯眼。许安倒抽一口冷气。如果这个女子的敌我意识特别强烈,那么她的存在实在不利。
“呵呵,你放心。我只是一介布衣,不想介入你们的军事活动。况且我长年游走中原,那点民族感早就荡然无存了。”楼兰雪低头浅笑,语气里没有被慕容朔震慑后应有的害怕。
“我凭什么相信你?”
“哦。我明白了。不让我离开这里的人是你吧?难怪那些人看我要离开吓得什么似的”楼兰雪傲慢地仰头看着冰冷的红色眼眸。“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哼!”慕容朔冷笑。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看看天空和太阳。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亲自看着我。”楼兰雪突然眼里失神了些。“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哼,我没这闲情逸致。让许安陪你吧。”说着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慕容朔,便又狠狠盯了楼兰雪一眼,大步离开了军营,留下许安一人尴尬地对着楼兰雪。楼兰雪也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沉默着向外走去。许安也只得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