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雪听得连广这么说,微微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连广和慕容朔之间,手里拿起那支慕容朔再熟悉不过的竹笛,吹起了一首古怪的曲子。
听得这首曲子,慕容朔顿了顿,眉头紧皱,而另一头的连广却是满脸的得意。
沙地突然有微微的震动,慕容朔虽骑在马背上,但也感到了。其余的马匹感觉到了不安,都嘶鸣着,四蹄乱踏,任凭士兵们怎么拉紧缰绳也无济于事。慕容朔的马虽然最能冷静,但此刻也越越有些不听话,慕容朔只是用宽大的手轻轻抚拍它的脖子。
忽然间,从那沙地的每个角落里,不知何时钻出无数条沙蛇,像是粗糙的锁链,从深沙里浮游了上来,嘶嘶的声音使人不禁倒吸冷气,那血红信子里透出的隐隐杀气直向人逼来。慕容朔大吼“小心!”,紧抓缰绳,控制着因受惊而高抬前蹄长嘶的马匹,命令士兵们先稳住心绪,砍杀毒蛇。
但是慕容朔刚劈向毒蛇的如风利剑忽然停止了,因为他看见连广的兵马更为惊慌,远比他们要惊慌!再仔细一看,那千千万万条毒蛇哪里伤及他慕容朔的军队一分一毫,却只都向着连广的军队攻去!
“慕容朔,给大家涂抹上这些药水。”慕容朔正整装待发,楼兰雪却递上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什么东西?”慕容朔怀疑地瞪视着楼兰雪。这个时候,不能出半点差错。
“今天太阳太毒,沙漠中,士兵们会耐不住高温的。而且高温下,沙漠里的毒蛇蝎子会比较烦躁,士兵们打仗混乱,恐怕会招致这些毒兽。这药水有清凉解毒之效,可以帮助士兵在战争中避免中暑和虫咬。”楼兰雪打开一瓶药罐,抹出一些膏药往自己的手上抹去。淡青色的膏药散发着香气,抹在身上很清凉,没有任何不良的迹象。
“哦?”慕容朔还是接过瓶子,但还是有些不相信。
“相信我。”楼兰雪看着慕容朔红色的眼眸,淡淡地说。
良久的对视和寂静后,是重楼的一声命令。“所有士兵,一律涂抹改膏药,违令者,军法处置!”
慕容朔深吸一口气,回忆展开在面前。楼兰雪……原来你……
“这是怎么回事!”连广大怒,闪躲间已经来到楼兰雪面前,一把抓住楼兰雪的脖颈,将她拎起。楼兰雪感到喉头一紧,顿时喘不过气来,手中的笛子也吹不动了,双手无力垂下。“说!”连广手头加重了力气,楼兰雪苦笑,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左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向连广腕上割去。连广万万没想到这一招,手一松,楼兰雪落在地上,地上的几百条毒蛇因失去了笛音的掌控,四处乱窜。
“哈哈哈哈哈!”连广在混战中仰天大笑,将剑头指向慕容朔。“慕容朔你好厉害,让我的女人为你打仗!”
慕容朔不语,驱马长驰,剑刃直向连广胸口划去。
连广的马虽受了毒蛇的攻击,但无奈他的主人无论如何不让它倒下,硬是拉住缰绳,像是要把马脖子也给扭断。
“为了成为胜者,连陪伴自己的坐骑都可以如此摧残,你果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慕容朔讽刺道,一剑已劈了下去,被连广艰难挡回。
连广虽占尽弱势,嘴上却冷静得很。“哼。别说是坐骑,即便是最亲近的人,若是不能顺我意,也只有死路一条!”说着,又苦挡慕容朔一剑,眼角却瞟向蹲在一旁、因为被勒而大口喘气的楼兰雪。
那马实在经受不住,慢慢伏了下去,连广的肩上已吃了慕容朔一剑,胸口又被划开了,身上渐渐有血印出来。
一旁的士兵,则纠战在一起,楼兰雪早就站了起来,又吹起了笛音。那些蛇像是通灵一般,只咬着连广的兵马,却不招惹慕容朔的。这样一来,除了楼兰雪、慕容朔及其人马,很快就只剩下连广一人了。
此时连广已是血肉模糊,喘着腥味的粗气,伏在地面。蛇群由于楼兰雪笛音的控制,早经停止了进攻,又不知不觉潜入沙中,销声匿迹。
慕容朔站在连广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苟延残喘的人。连广却依旧不依不挠地笑着,笑得让人惊悚,背脊发凉。他颤颤地伸出血淋淋的手指,直指在一旁侧身不敢看他的楼兰雪,额上叠起一条条皱纹。“你……你……”
慕容朔的剑已经高高挥起,顷刻间似就要将眼前的人一剑毙命。
连广红的眼白,蓝的眼眸,像一只阴狠的狼,眼珠不依不挠瞪着楼兰雪。“你……你……背叛……”
楼兰雪闭上了眼睛,唇齿紧闭,突然回头直视连广。
“我没有背叛你,我是为自己寻找自由。我不想再被你利用。”楼兰雪的声音里带着愠怒,这是慕容朔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声。他的剑竟也停在半空。
“好……好……”连广话未说尽,慕容朔的剑已朝他当头砍来,剑锋呼啸,寒气中又近乎滚烫地逼近他的耳廓。然而,出乎意料的,听得“铛!”的一声,连广像是不要命的,用整个手臂狠狠挡住了剑,血喷涌而出,慕容朔大吃一惊,楼兰雪也始料未及,惊恐得说不出话。
俗话说,最怕不要命的。连广看来是坚决不肯独死,定要弄得两败俱伤才肯安心,已经到了疯狂的境地。楼兰雪定定地瞧着他,心里却乱得一塌糊涂。
刹那间,慕容朔又是一刀,连广并没有躲,背后又硬生生挨了一下,但连一声都没叫出来。楼兰雪看到连广的眼神从愤怒渐渐失去了神采,紫萱的心感觉心向下沉了一下,脸色苍白。
慕容朔喘着粗气,握紧刀的手青筋突起,他一言未发,不动声色地走过楼兰雪身边。周围很静,很静,静得楼兰雪想大声喊出来。士兵们看到连广的倒下本想欢呼雀跃,但是看到慕容朔凝重的表情,也不敢发一声。
楼兰雪笔直地站在一片尸体狼藉中,像一尊雕塑,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了。身后是兵器和铠甲摩擦着沙粒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沙漠中唯一生命的气息,带着某种魔力,让楼兰雪舍不得它消失。但这声音依旧渐行渐远,终究再也听不见了。楼兰雪连留住它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