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汤汤的军队进入了都城，博得众百姓围观。挨家挨户，男女老少，都齐刷刷站在街巷一旁，看着这支饱经风霜的队伍回归。

“听说这支队伍去了塞外十几年，如今总算是回来啦！”

“妈妈，带头的大将军好威风啊！”

“小娃子，好眼力，这可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慕容将军，连皇上都对他很是敬畏！”

“最了不得是，他当初险些遭人陷害，幸得寒月公主相助。可他因此也厌倦官场，自请发配边疆。真是了不得的胸襟！如今总算回来了，期望慕容将军能重整朝廷不良之风啊！”

百姓们窃窃私语，看着现前的军队，说着陈年旧事，啧啧不绝。

慕容朔骑在高头大马上，看起来确实很威风气派，总有一种震慑力。但是他疲惫的眼眸却没有人能看得到。

皇上早早在城门口迎接他了。原本就兴高采烈的皇上，真的见到了慕容将军，更显得孩子气，几乎有眼泪出来了。

“慕容将军，塞外风光你可看够啦！”慕容朔下了马，早已有人在一旁候着把马牵了。皇上拍着慕容朔的肩膀，眼圈红了。

“皇上，您……也老了。”慕容朔沙哑的声音让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快上马车！带慕容将军回府！”皇上连连催促。

慕容朔坐在马车上，听不到塞外的风沙声，几乎不习惯了。虽然疲惫已极，但却睡不着，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脑海里忍不住就把这十几年来得情景一幕幕放映一遍。铁马金戈，刀山火海，他慕容朔算是都经历过了，现在想起来，他真怀疑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人原本还在沙漠跨越在生死线，如今又睡在安逸凉爽的房间；原本几乎总不离身的铠甲，如今也卸了下来，怎样都觉得不安全，也太冷些。

慕容朔苦笑。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笛声，慕容朔的深思被拉了回来。

皇上顺口便说：“这是新兴的教坊。我正派人们兴办，把原来大大小小的教坊和艺伎们都培养出来。孔老夫子说，礼乐治国，我倒也要效法古人，慢慢把这些精神思想播种到民间。”

慕容朔“嗯”了一声，似乎漠不关心，可心神却不得不想起一抹紫色。他闭上眼睛，不愿想，不去想，可是眼前偏偏都是她，还有那骇人的大火。慕容朔无论如何不愿意去提及这件事，他想忘记。他想起她曾说自己是教坊女子，现在想来也是骗人了。她那操控蛇的本事，岂是教坊学来的。哼，他慕容朔堂堂男子汉，令多少人敬畏，但如今却被一个只不过出现了几个月的女子骗得团团转。

但是慕容朔记得她说过：金银利禄易得，知心一人难求。他感觉这是她得肺腑之言，真的。慕容朔相信她如果也曾对他说过真话，那么这一定是屈指可数的几句之一。

慕容舒又是苦笑。为什么自己要在心里为她辩护什么呢？

三天后，慕容朔休息得大好了，皇上决定替他办一次庆功宴。庆功宴也就是在觥筹交错和其他大臣的逢迎中结束。慕容朔感到很无聊。没有人懂得，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早已把所有荣辱看淡，那些逢迎在他的耳边就像是风一样吹过。

慕容朔站在花园里的一处院落，月光很美好地洒在这宁静的一切事物上，到处水银一般白，让他觉得很舒服。

慕容朔微微有些出神，但还是听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也不笨重；很稳，很轻盈。慕容朔惊诧地回头，看见一个娇小清瘦的白色身影，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几乎周身都散发着银白色的光。

“慕容将军，恭喜你。”寒月公主的甜美的声音里已透露出成熟。

“谢谢。”

寒月走近了慕容朔，她看着重楼的脸，看着他脸上多出的的疤痕和皱纹，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将军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若不介意，能陪寒月坐下来说会话么？”

慕容朔看着面前这双依然纯洁无暇的眼眸，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双紫色的、魅惑的、充满着复杂情感的眼睛；慕容朔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却几乎在乞求他的女子，不禁想到一个身份模糊却依旧骄傲的女子。慕容朔忍不住就想到了她。或许是因为曾经在一段特殊的时光，以一种特殊的身份相处过，如果说眼前的人给他的感觉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式的女子，那么她却是真正能让他难以忘记的女人；他对眼前的女子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而对她却有一丝放不下的牵挂。

“寒月公主想说些什么？”慕容朔陪她坐了下来。

“将军将来有什么打算么？”如果现在不是黑夜，如果现在灯火通明，那么慕容朔就会看到，面前的女孩虽已长大成人许久，但脸上依旧是少女的单纯和忧伤。

“没什么打算。自从去过塞外，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许多兄弟在战场上消失，我们随时要防止敌方的偷袭，又要不知缜密的作战计划，战场上还得灵机应变。每天都过得很辛苦。真的，你很难想象这一切。”慕容朔叹了口气。“经历过这样的人，不会再对人生有什么更大的奢望。我只想好好地、忠诚地为皇上效力，使人们安居乐业。”

“其实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就好。皇宫的纷争，确实没有意思。”寒月点着头。“可是将军，你……难道就打算一直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么？”寒月的语声渐渐弱了下来，头也埋了下去。

慕容朔没有回答。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可以放下心中的她。

寒月本就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不得体，便调转话头。“今天将军一定忙得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将军回府吧。”

慕容朔做了个揖，便由寒月公主带着到了皇宫门口，马车已备上，慕容朔上了马车，就离开了皇宫。

寒月公主望着离去的马车，像他离去的背影一样决绝，几乎不可能调转，眼眶湿润，眼泪早已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听说寒月公主至今没有出嫁。”马车里，许安对慕容朔说。

慕容朔沉默着。

“将军，你……”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的私事，不容他人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许安知道慕容朔说这话是真的，若自己非要以身试法，那么结果只会小事化大；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说了。

马车静静地驶在道路上，此时已是丑时。夜色很浓很浓，吞没了马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