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裘泽远轻声说道:“辛伯伯,您起来吧,您说的这两件事,我一件都不能答应您。”辛兆勋听他如此说还想再劝,又听裘泽远说道:“有些话我想单独和懝儿谈谈,您和辛伯母先回府去吧,晚些我会亲自送懝儿回府。”
裘泽远不再谈及此事,而是要留下女儿说话,辛兆勋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带着夫人先行回府,一时间整个偏厅只剩下裘泽远和辛黛懝两人……
旁人在时,辛黛懝顾不上想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裘泽远独独将她留下,又说有话同她讲,辛黛懝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脸上顿时如火烧一样烫。其实她已经猜到他想对她说什么,无外乎是无情的拒绝,不过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属于姐姐的,不是吗?是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被人拒绝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可即使明白所有的道理,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姐姐对原野的感情,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宁肯放弃一切也要随原野离开……
裘泽远看着辛黛懝绯红的面庞,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妹妹爱护的小女孩,秀眉明目,清纯动人,才只有十八岁,正是如桃花一般可人的年纪,不该为你的不幸作陪葬,不是吗?裘泽远如是想到……
落日的余晖从偏厅的角落慢慢收回了她残存的温度,远处天边弯弯的明月渐渐洒出淡淡的光辉。裘泽远终于不再沉默,柔声对辛黛懝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你姐姐欢喜极了,觉得终于有一个亲妹妹可以陪在她身边。我也和她一样欢喜,你也知道我原本有六个姐姐,见过面的有四个,却一个妹妹都没有。有了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当时有多开心!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我和你姐姐,还有枫毅,我们四个一起嬉笑打闹,游山玩水,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原本以为我和枫毅可以一直护着你和你姐姐,保你们一生平安无虞,幸福美满,可是……可如今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枫毅要娶妻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挽回你姐姐的心,而你……你……懝儿,我们的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和裘氏千秋万代的基业把你和我捆在一起,的确可以挽救裘辛两家岌岌可危的关系,但这代价是你的一生,我断然不会答应。你是这世间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在我心中你就像珍宝一样圣洁高贵,你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完美的爱情,站在你身边的应该是这世间最伟大的英雄,而能给你这些的人不可能是我。我的……我的心已经被你姐姐挖去了一角,如果没有你姐姐,我根本不敢想象我是否可以活下去,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再给另一个女人幸福?这样的我难道不是娶了谁就是在害谁吗?懝儿,我早就已经配不上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再一次波光潋滟,裘泽远见她为了忍住眼中的泪水,面色涨得通红,心中也是万分愧疚,但是又不能像往常一样哄她。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也不知过了多久,辛黛懝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泽远哥,我知道你爱的人是我的姐姐,这件事从懂事起我就知道了。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你和姐姐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过得也应该很幸福。我原本想着只要你们两人能好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让外人知道我藏在心底的那点心思。可惜天不遂人愿,裘辛两家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父亲和哥哥已经因为姐姐的事被夺了军权,若是我再违逆裘叔叔的意思,他在盛怒之下灭了我们辛家满门都是有可能的。泽远哥,我不求你像爱姐姐那样爱我,更不求你接受我,做你真正的妻子,我只求你暂且答应我做你名义上的妻子,救救我家人的性命。”
裘泽远避开了那两道饱含祈求的目光,他怕他下一秒就会心软地答应下来。又是一段沉默良久的等待,辛黛懝见白色的月光已经在裘泽远的身上映了一个轮回,知道让他现在答应是在为难他,想到他中午被姐姐气昏后就没用过膳,就想扶他起来去吃些东西,可是裘泽远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懝儿,在父亲没有答应我留下那个孩子之前,我是不会起身,也不会用膳的。”
“泽远哥,你这是要以死相逼吗?”辛黛懝哭问道。
裘泽远苍白的面孔下尽是绝望与决然,辛黛懝心中一凛,索性跪在了裘泽远的身边,若是他出了事,她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裘泽远刚要出言相劝,就听辛黛懝说道:“泽远哥,你不可能说服我,同我不可能说服你,是一样的道理。我们两人一起跪求,裘叔叔也许会快些心软,答应你的请求。”
辛黛懝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双眼,仿佛入定,裘泽远不再多言,也如辛黛懝一样闭目清心,静静等待着明早的黎明,或是永久的黑暗……
在黎明与黑暗的边界嘶吼挣扎的不只裘泽远和辛黛懝,还有浑浑噩噩中被父母带回家的童枫毅,童枫毅被父母安置在床上后脑中清醒了许多,他终于明白自己对辛黛懝的感情早就已经超出了兄妹之情,可是就在他明白的那一刻,他也永远地失去她了。她早就已经爱上了裘泽远,换作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把她的心夺回来,但为什么那个男人偏偏是泽远?为什么他最爱的女人要爱上自己最好的兄弟?为什么?!
童枫毅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个为什么,却找不到答案,找不到答案他可以去问黛懝不是吗?她一定会告诉自己到底哪里不好,告诉自己到底哪里不如泽远,她说完之后自己可以改呀,等他变成她爱的样子,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童枫毅像疯了一样冲出房门,却被迎面而来的父亲挡了回来。
“你做什么去?”
“父亲,我要去找懝儿,我要去问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泽远……”
童广霆把儿子按在椅上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叹道:“若不是我和你母亲机敏,察觉出你情形不对,只怕你现在都能当着督军的面说出这话了吧……”
童枫毅握住父亲的手,求道:“父亲,懝儿不能嫁给泽远,我求您去跟裘叔叔说,不要让泽远娶懝儿……”
“为什么懝儿不能嫁给泽远?”童广霆明知故问。
“我……”童枫毅一时难以启齿,但转念一想,迟早要将此事同父亲言明,索性咬了咬牙,说道:“父亲,我喜欢懝儿,我想娶她为妻。”
童广霆得到儿子这样的答复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随手拿起茶壶想给儿子倒一杯茶,却被童枫毅接了过去。他先为童广霆斟满茶,再为自己添上了茶。
童广霆将茶杯握在手中慢慢转着,悠悠说道:“这世上辛黛懝可以嫁给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唯独不能嫁给你。”
童枫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懝儿可以嫁给泽远,却不能嫁给我?”
“坐下!遇事便如此沉不住气,一点也没有王者风范。这个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将祖宗基业放心地交给你啊?”
童广霆见儿子坐回原位,努力平复着焦灼的情绪,暗叹一声后说道:“还记得我们童氏族谱吧?想想童氏历代当家主母的家世。”
童枫毅在脑海中仔细想了一遍到母亲为止五代家族主母的身份背景,童广霆又问道:“除了你高祖母是裘氏太宗之妹,还有哪位主母是出自手握军权的世家大族吗?我们童家已经拥有掌控蒲东经济命脉的财政大权,你如今还要娶辛黛懝?你还想干什么?上天呐还是入地啊?”
童枫毅瞬时明白父亲所言何意,但仍心有不甘地问道:“我们童家历代对裘氏忠心耿耿,裘叔叔不会猜忌我们到如此地步吧……”
童广霆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案上,“糊涂!督军不猜不忌是因为我们从不做可以令他起疑的事,从不沾可能让他生疑的人。没有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是毫无来由的。你若娶了辛黛懝,知道的人以为你是真的喜欢她,不知道的呢?他们会以为你是因为觊觎督军之位,想要积蓄兵力,有朝一日取而代之,所以才会与手握重兵的辛家联姻!为什么当年督军要给泽远和辛黛洢定亲?若只是为了抬高辛氏的身价,那将辛黛洢指给邺津任何一个贵族子弟都可以,不必把她许配给泽远。可督军是要将辛兆勋这员沙场干将收为己用,就只能让辛黛洢嫁给自己的儿子,将辛氏的未来与裘氏的未来牢牢地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