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街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处,如今又出了乱子,白乔煊和童昱晴顾忌到辛城的安危,不敢直接亮明身份上前查探。白乔煊只能厚着脸皮硬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可在外面围着的人没有一个不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三人被挤着推着,寸步难行。
辛城见人群中挤得厉害,怕童昱晴受伤,便让她走在自己和白乔煊中间。三个人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走到了前处,看到了正在发生的惨剧。
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趴在地上的男子。那男子却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壮汉的暴行。童昱晴推测他应该是为身下牢牢被他护住的小女孩受刑,因为现场除了路人的嘈杂声,骇人的怒骂声和鞭打声,只剩下了小女孩哀哭求饶的声音。
从大汉的怒骂声中,童昱晴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地上的男子应该是从蒲西游荡来的卖艺人,他护着的女孩是大汉买来的丫鬟。这个丫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主人大怒,主人教训她的时候卖艺人不知深浅地回护她。
“你一个从蒲西来的穷卖艺的竟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你真是找不着北了!知道老子的兄弟是谁吗?!在蒲东连童家都敢得罪,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童昱晴本想回身同白乔煊一起找附近的巡警来处理残局,突然听见身后的人提起童家,气得凤目圆睁。
仗势欺人也就算了,竟还敢牵累童氏的名声?!
白乔煊来不及拉住童昱晴,她已经冲了回去一把扯住那人已经沾满血迹的鞭子,白乔煊见事态危急,连忙放出随身携带的信号弹,召集人手来此处增援。
伏在女孩身上伤痕累累的男子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挺身而出的人,他原以为会是一个七尺男儿,没想到牢牢拽住恶人皮鞭的竟是一个灿若云霞的紫藤仙子。他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又觉得她眉眼之间有凌云劲竹之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凌云劲竹真志士,紫藤花蔓俏佳人。
他唇角缓缓上扬,如此形容她真是再恰当不过。
“无论此人所犯何罪,自有警署律法来管教他。怎样都轮不到你一介布衣在大庭广众之下滥用私刑!”童昱晴义正言辞地说道。
“呦呵?!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从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这么想救他们,那老子就连你一起打!”说着他用力拽过皮鞭想把童昱晴摔到地上,可是他刚一用力,整个人就一个大马趴“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火冒三丈地看向前方,却发现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不是刚刚那个口出狂言的小丫头,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白乔煊冷眼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脚下的人,眉头微挑,不屑地问道:“不服啊?不服起来打呀。”
壮汉爬起来握着拳头抡向白乔煊,却连白乔煊的衣服都碰不到,片刻之后他刚刚舞鞭的手腕就被白乔煊折断了。正当他惨叫之时警备署的巡警赶到了,他们看到白乔煊纷纷想要致礼问候,却看到白乔煊暗示的目光。
于是今夜值班的队长便示意手下假装不认识白乔煊等人,遣散人群后向他们例行问话。
童昱晴听着那个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诉,明白了今夜事情的原委。女孩儿名叫碧儿,三天前她母亲过世了,她在邺津又举目无亲,便想要卖身葬母。两天前那个大汉骗她说可以帮她安葬母亲,让她跟他走。可是没想到他将她百般蹂躏后根本没有帮她安葬母亲。今天她好不容易从魔窟中逃出来,却被他抓住一顿毒打。那个护住碧儿的是从蒲西来,在锣鼓街弹唱的卖艺人,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被一个壮汉打成这样,便上前去劝解,劝解不成他便提出代碧儿受过,于是便有了童昱晴三人最初看到的一幕。
队长假装教训了一下白乔煊后便带着属下将那个壮汉压回警备署。
等巡警离开后,童昱晴上前查探了一下卖艺人和碧儿的伤势,碧儿身上的红痕虽然骇人,但并没有见血,可卖艺人背上的衣衫已经渗出点点血迹,不及时处理伤口可能会感染,于是就和白乔煊、辛城先带他们去了医院。
把二人送进诊室后,童昱晴转过身来向辛城道歉:“实在抱歉辛公子,我冲动之下将你牵入危局。”
辛城忙扶起向他弯身的童昱晴,“童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不能怪你。”
“多谢公子谅解。”
半晌后三人见卖艺人从诊室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辛城忙上前去搀扶他,向碧儿的诊室看了看,“这位公子都已经出来了,怎么那个小姑娘还没出来?”
他这一说其他三人都觉得奇怪,童昱晴便到碧儿所在的诊室去找她,却发现诊室中除了医生旁无一人。
“医生,刚刚那个病人呢?就是那个小女孩。”童昱晴问道。
“她已经走了,她让我代她向你们致谢,说是不想再麻烦你们,自己去瀛安投奔亲戚去了。”
“她身上分文没有,怎么去瀛安呐?”童昱晴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能连招呼都不打便只身离去?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路,既然她想走就让她走吧。”
童昱晴回头看着说出这话的人,问道:“你是代她受过,好歹她也该向你辞行吧?你这人倒也奇怪,既然不想管她,刚才救她做什么?”
“这位先生说的对,该帮的我们已经帮了,剩下的路怎么走是碧儿自己的事。”白乔煊劝道,又悄悄示意童昱晴,辛城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童昱晴听两人都这么说,再纠缠下去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又想到辛城这位客人在场,便说道:“这里离鑫荣酒店很近,我们去那里吃点东西吧,”又看向卖艺人,问道:“先生要同我们一道去吗?”
卖艺人敛施一礼,“却之不恭。”
童昱晴三人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在外面还不觉得,可一进到酒店就感觉饿得厉害。童昱晴看看其他三位,却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她立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不客套推辞,直接点了鑫荣酒店最负盛名的五道菜肴:紫金殿、火烧云、朱玉环、槐柳荫和乌云托月。
想到在座还有一位蒲西人,童昱晴又说道:“再给这位先生做一小份面,口味清淡一些,他身上有伤。”
侍者出去之后,童昱晴喝了一口水,突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发现是那个卖艺人。两人四目相对,卖艺人面色一怔,不疾不徐地说道:“刚刚小姐救人的时候,在下就觉得您英姿飒爽,如今见小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在下更感稀奇,平生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您这般的英气。如果在下所料不错,您应该出身侯门将府吧?”
侯门将府?自己无意中的行为竟然让他这么快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童昱晴暗责自己今日行事鲁莽,思索着说道:“先生说笑了,我们相处了一个时辰,我还没有向您介绍自己。小女子敝姓许,名若娮,若木之若,女言之娮。只是经常出门给家主办事,不能拖泥带水,您实在是抬举我了。”
卖艺人从头到脚打量着童昱晴的衣着,知道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是不便拆穿救命恩人,便随着她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许小姐气宇非凡。在下也未及向您介绍自己,在下名叫卿子汀,爱卿之卿,臣子之子,汀州之汀。不知两位仁兄尊姓大名?”说着他看向白乔煊和辛城。
“在下姓乔,单名意字。乔木之乔,惬意之意。”童昱晴听到白乔煊编的名字不由觉得好笑,取自己和裘意悠名字里中间的字,亏他想得出来。
“林瑞,双木林,祥瑞的瑞。”辛城见童昱晴和白乔煊都用了别名,自己也随意编了一个。
众人介绍完自己,后厨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等饭菜上齐之后,卿子汀举起茶杯,“卿某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多谢许小姐、乔公子、林公子救命之恩。”
“卿先生客气。”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动筷之后,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谈的最多的还是桌上的菜肴和邺津的饮食天气。
童昱晴见卿子汀一直没碰火烧云,随口说道:“卿先生,尝尝这道火烧云,这鲫鱼肥嫩多汁,这里面的红椒都是现摘的,十分新鲜。”
“不必了,许小姐,我这人不能吃辣,平日里一点辣都碰不得,碰了就会起红疹。”卿子汀忙推辞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早知道不点这道菜了。”童昱晴说道。
“没关系,我不吃,您和乔公子、林公子还吃呢。”卿子汀说着谈起另一道菜,“这道紫金殿,名字真是别出心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宫中的御用之食呢。紫茄软糯滑口,三黄鸡肉质细嫩,应该是文火慢煮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能如此喷香。”
“想不到卿先生对烹饪也有所了解。”白乔煊赞道。
“自己一人生活,不懂不行啊。”卿子汀自嘲道。童昱晴听他的意思似乎家里并无亲人,为了避免提起人家的伤心事,聊起了朱玉环这道菜,“朱玉环中的斑节虾是今早从海中打捞,直接空运过来的食材,粉丝是蒲东最著名的高老师傅亲手熬制的,调味的酱汁又是鑫荣几十年的独门秘方,所以鲜中透香,十分独特。”
“这一截截晶透的玉环绕着这一对对斑节虾,品相也甚是精致。还有,我原以为这道槐柳荫是普通青菜做的,没想到真的是用柳叶编织而成,只是这味道我还真是不大习惯。”辛城说道。
“林公子第一次吃这道菜自然是吃不惯的,柳叶虽然味苦,但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我们每日进食的大多过油,吃点柳叶正好滋养心脾,调理肝肺。”童昱晴答道。
卿子汀说道:“原来如此,今日卿某人真是受教了。不但品尝到了美味佳肴,还知道了一道养生之菜。只是这冬日哪里来的柳叶?”
童昱晴回道:“鑫荣自家在温室里种植的,因为槐柳荫是这家的招牌菜,几乎四季都会有客人来点,有人还特意来邺津,就为吃这一道菜,鑫荣总不能让慕名而来的人扫兴而归呀。”
“说起来不怕各位笑话,这四菜一汤我只知道乌云托月。”卿子汀笑道。
“哈哈……这道菜的确久负盛名,紫菜宛若乌云悬浮于上,鸽蛋好似皎月,依托于乌云之中。”童昱晴说道。
……
等几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卿子汀再次举起茶杯,“多谢三位盛情款待,让卿某在异乡品尝到如此丰盛的佳肴。卿某还要感谢乔公子、林公子担待在下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待他日二位大驾光临蒲西,卿某一定陪二位痛饮几杯,到时我们不醉不归。今时今日,天涯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那乔某便记下卿先生的话了,我们后会有期。”白乔煊同样举起了茶杯。
辛城和童昱晴也跟着一起举杯,四人将杯碰到了一起,“有缘再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