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娇小纯白的精灵在白乔煊和童昱晴到达晁碧湖的那一刻不早不晚地降落,童昱晴伸出玉手,满心欢喜地迎接着一点点融于掌心的沁凉舒适。这温馨的一幕落在白乔煊眼中也是说不出的安慰,难得万般凄苦中还留一丝甜……
其实自从昨天听说童柏毅和刘振宁被撤职,裘令炏又被传去督军府后,白乔煊已经将自己到邺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除了猜不出到底是谁将事情查清楚,其他事情他都猜出了大概。不过事到如今,他已不想追究裘泽远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从何而来,因为裘意悠,这一切都已不再有意义。
眼前这个眉眼俱笑的女孩子让白乔煊想到昨晚自己在去督军府的路上见到的情景。童昱晴坐在车里仰望着天空,面上无喜无悲,眼中亦是无欢无怒,他在那样一张明丽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生气。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总是被人提着,逗别人开心,却从来没有自己的情绪。
同是富家千金,为什么裘意悠和童昱晴一点都不同呢?裘意悠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都十分随性,喜欢就欣然接受,讨厌就直接赶走,从不做任何违逆自己心愿的事情。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而童昱晴就正好相反,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喜怒。无论工作是缓是急,是难是易,她都对它们没有偏见,都会尽全力将它们做到最完美。无论她喜不喜欢裘令炏和裘令赫,她都会对他们笑脸相迎,不主动也不回避。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愿不愿意,只有应不应该。
“雪花这么白,这么干净,她们是不该降落到世间的。”童昱晴的一句话拉回了白乔煊飞到远方的思绪。
“哦?那她们应该降落到哪里?”
童昱晴笑指着天空说道:“她们就应该在云端之上,哪里也不去,好好和白云作伴。”
“哈哈哈……我刚刚还在想你和悠悠那么不同,为什么会是好朋友?原来你也是一个相信童话的女孩子。”白乔煊笑指指童昱晴。
童昱晴的笑容渐渐消失,“哪个女孩子没有浪漫美好的梦呢?可惜我的身份不容许我做梦……你要知道千军万马的守候才能换来一个的天真烂漫的裘意悠,如果我和悠悠一样,那远军的人数至少要翻一倍。”说到这里童昱晴又笑了起来,不过白乔煊却再也笑不出了,他凝视着童昱晴久久不语。
“你能得到这个有成千上万的人守护的珍宝,一定要好好珍惜。悠悠她有时候是很直白,甚至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但她对你绝不会有任何恶意。不像有些人笑里藏刀,让你防不胜防。面对这么简单的人总比面对那些人轻松多了吧?”
白乔煊点点头,郑重地承诺,“你放心,我会的,我会像督军一样,一生一世将她捧在手心里,无论什么事都随她的心意,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童昱晴玩笑道:“这么严肃呀……搞得像我要嫁女儿,跟女婿讨承诺一样。我可不要,这话你还是留着跟你的岳父大人说吧。”
白乔煊付诸一笑,转而说道:“本来想来晁碧湖畔走走的,如今下雪了还走吗?”
“走啊,就是下雪才更应该走呢。雪中漫步多惬意呀,我都好久没有闻到这么好闻的空气啦。”说着童昱晴伸了一个懒腰。
就这样白乔煊和童昱晴围着晁碧湖走了起来,晁碧湖虽然不是邺津最大的湖,但从头走到尾也要花上两个时辰,童昱晴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再加上昨晚休息得不好,走了一个时辰便有些乏了。
可惜因为晁碧湖离市区很远,平日里鲜有人烟,长椅并不是很多见。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发现一条长椅,童昱晴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
雪渐渐小了,直到白乔煊再也感受不到她们的踪迹,他才搓搓手笑道:“我以为你的体力会比悠悠好很多呢,没想到你和她一样这么弱不禁风呀。”
“哪有?要不是见你累了,我可以马上走回车里。”童昱晴狡辩道。
“是嘛?那我们不坐了,现在就回车上?”说着白乔煊起身就要走。
童昱晴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求饶道:“好了我的白公子,我承认我有点体力不支可以吗?您好好坐一会儿,也让我歇歇吧。”
白乔煊看着童昱晴可怜兮兮的模样咯咯直笑,“你这样也不行啊……”
童昱晴嚷道:“我又不用去打仗,这样怎么不行啊?”
“就算不用你去打仗,你的体力也需要锻炼呐。明早起你陪我去晨跑吧。”
童昱晴瘪起嘴来,“不去!你要人陪找悠悠啊,这么好的机会干嘛放过?”
白乔煊讪讪地说道:“悠悠啊……虽然她现在没有那么抵触我了,但是要说拉着她去跑步,只怕我还没有那个能耐说服她。我更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让她对我刚刚好转的态度退回原点。”
“你拉不动悠悠就来找我呀!白乔煊,我看我是对你太好了吧?”童昱晴瞪着他说道。
“昱晴……好昱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看在紫玉髓的份儿上你就原谅我吧。”白乔煊双手合十连连对童昱晴作揖,童昱晴本来也没想怪他,见他这副滑稽模样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可白乔煊却突然回过味来,嗔道:“本来是你不想锻炼,现在怎么反倒是我的错了呢?”
童昱晴笑容一滞,不敢直视白乔煊的目光,半晌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我前世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呐?今生竟碰到你们这两个冤家!”
白乔煊听她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一个人逼她,便问道:“两个冤家?还有一个是谁啊?”
童昱晴垂头丧气地回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那位父亲大人了。小时候被他逼着练轻功,长大了还要陪你晨跑……”
白乔煊有些惊讶,“轻功?你懂轻功啊?你父亲为什么要逼你练轻功啊?”
“为了逃命啊……父亲说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我们死。他不指望我拥有盖世武功,只希望我拥有尽快脱离险境的能力。”
白乔煊说道:“你父亲说得有道理啊。你不需要拥有打败刺客的能力,只需要比刺客跑得快就可以了。因为你身后一定有无数的人可以帮你清理刺客。既然你从小就练轻功,身体应该很好才对,怎么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累得不行?”
童昱晴叹道:“自从两年前进财政司后,我就再没练过轻功了,身体自然没有以前好。”
“哦……那你不要陪我跑步了,重新把轻功练起来就好。我在地上跑,你在天上飞,怎么样?”
童昱晴十分无奈地看着白乔煊,非常不情愿地挤出一个“好”字。
咕噜、咕噜……
童昱晴随着声音看向白乔煊的肚子,本来很想笑,但又想到自己说过会在晚膳时告诉他所有事情,尚未展开的笑意凝在唇边。
“一会儿我们去吃城南的那家火锅吧。”童昱晴闭着眼睛说道。
“好,刚好可以去去身上的寒气。”白乔煊搓着双手答道。
“比起身,我想我现在更该暖的是心。”
白乔煊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童昱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听到童昱晴说:“你不必担心。我会慢慢适应的,父亲说的对,我早晚要独自面对背叛、面对绝境、面对生死。只是现在,我还没有习惯……”
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悄无声息地从童昱晴的眼角滑落,而这颗玉珠恰好落在白乔煊看似波澜不惊的眼中,白乔煊抬起手想要接住那滴泪珠,却终究在碰到它的前一刻放下了手。他慢慢地闭上双眼,一阵阵寒风将他的衣衫一层层打透,他却并未感到有多冷,因为比肉体更寒冷的是心灵。孤独永远都是每个人避无可避的绝境,在这个绝境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救自己。不过他相信自己,也相信童昱晴,就算未来的风雨会让他们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他们也绝不会在困境中迷失自己,丢掉最初的那颗心。
晚上童昱晴和白乔煊并没有吃到火锅,而是被叫去督军府共进晚餐。晚宴之上裘泽远当众训斥了裘令炏,又对裘令赫旁敲侧击了一番。之后又提前宣布了童昱晧进入财政司的消息,在场许多人的反应都与童昱晴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一样,一边难以置信,一边坦然接受。
童昱晧站得笔挺,有模有样地端起酒杯,“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财政司,我都是最小的那一个。日后还请各位长辈、各位兄长、各位姐姐多多指点,小……昱晧在这里先干为敬。”
童昱晴看着从未喝过酒的弟弟将满满一大杯酒灌进肚子里,泪水一瞬间溢满了双眼,却又硬生生地被她逼了回去,她笑举着酒杯,说道:“当然要好好‘指点’了,放心,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童昱晧见眼眶红红的姐姐说出这样一番别有深意的话,配合着戏谑道:“不敢不敢,姐姐您别公报私仇就好了。”惹得在座众人哄堂大笑。
童枫毅见到一双儿女都如此懂事理,明进退,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不由独自饮下一杯酒。裘泽远看看裘意悠心无旁骛的笑颜,又看看白乔煊滴水不漏的笑容,心中也如打翻了五味瓶。转眼之间,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从前总觉得他们还小,可如今他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连小昱晧都要进财政司了。他只觉得枫毅第一天进财政司时的紧张彷徨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