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我不至于那么敏感吧?你提起国文先生,我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荀老先生的影子……”裘泽远双手缓缓转动着青花瓷杯,“不该想起的人我也不愿再想起。”
童枫毅见他嘴上说着不想实则思绪已经飘远的样子,忙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荀老先生说过‘但是’前面的都是废话。所以刨去那些废话,你想说的就是一句话——作为督军人选,令炏不如令赫。”
裘泽远递给童枫毅一杯茶,笑道:“在你看来呢?”
童枫毅把刚要递到嘴边的茶放了下来,猛摇头,回道:“我没有想法,这件事您怎么吩咐,我怎么办。”
裘泽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开骂:“我看你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那你说我叫你来干嘛?你连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坐在这儿干嘛?”
“哎,这罪名我可不担啊。你要怪就去怪先祖定下的规矩,我让你去,你敢吗?”童枫毅辩驳道。
“你……你把吃的苹果都给我吐出来!吃了几个还我几个。”裘泽远说不过童枫毅,便像小孩子一样胡搅蛮缠起来。
童枫毅抬手打了一下裘泽远指着他的手指,“行行行,你先把你对他们两个的想法跟我说完,我再回府给你取苹果好不好?泽远小弟弟……”
童枫毅的一声“呼唤”让裘泽远顿时“不寒而栗”,他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忙道:“现在谈确定继位者还为时过早,不过我担心的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他们的结局不是早就注定了吗?一生一死,无论谁掌权都不可能放过另外一个。但无论谁生谁死,都不会牵连到你,你担心什么?”
“死亡对于死者而言是结局,但是生者呢?我担心的是活着的那一个怀着一颗怎样的心开始他的执政生涯,以一个怎样的形象树立在世人面前。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弑兄或杀弟,那他这一生就很难再去相信旁人,得到他人的助力。高处虽不胜寒,但更可怕的,是孤立无援。到时候如果他的心性不稳,是他坐督军这个位置还是位置反过来操控他就很难说了。还有昱晴,比起令炏、令赫我更心疼的是她。你现在对昱晴的要求是对他们两个不偏不倚,直到他们其中一个得位,让昱晴嫁给他。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这样她虽然体会不到男女之间真心相爱的快乐,但也不会有痛失所爱的风险,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的生活?对于她丈夫而言,昱晴只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到他的女人,他心上的人是昱晴还好,若不是昱晴,那她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你也不想昱晴的一生只为童氏和蒲东活着吧?”
童枫毅久久地凝视着裘泽远,他知道他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始终都把自己视为最好的兄弟。
一时间童枫毅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缓了半晌后方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再观察他们三年,三年之后我会确定督军人选。确定之后我会亲自处理掉另外一个,这样所有过错都会归结到我的身上,不会给新任督军留下任何有关于此的污点。此外我会另设一个圈套给未来督军,然后由你去通知昱晴,让她提醒他如何应对。这样那个人对昱晴就不可能只抱有敬重之心,最起码他会感念昱晴的搭救之情,不会对她没有一点真心实意。还有这些事不要让昱晴知道,她承担的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让这些污秽之事负累她的心。”
童枫毅点点头,转而又想起今天裘令赫的话,“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到时候我们再仔细商量对策。还有你也别只担心昱晴的将来,悠悠的将来你又真的考虑清楚没有?其实你……”
裘泽远抬手打断了童枫毅的话,“其实我心里明白令赫今日所说句句在理,只是我心里……我心里还没做好准备,虽然给她定下了亲事,但在我心里她还始终是个孩子,我总想把最好的最完美的给她。”
“可你也不能跟着她一辈子呀……”
裘泽远长叹一声,“我知道。我会请黛懝从明天开始教她处理一些基本的内务。”
童枫毅见裘泽远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往事,轻声劝道:“别再想了,早点休息吧。对了,苹果你要几个?”
裘泽远见童枫毅拿着几个苹果玩杂耍,笑道:“一车!”
“是!督军!”童枫毅说完连忙赶在裘泽远丢来的“炸弹”砸到他身上之前关上了书房大门……
晚宴之上裘令赫闹的这一出虽然没有真正触怒裘泽远,却令在场的小辈个个坐立难安。散场之后裘令炏立即回到自己的府邸和幕僚商量如何利用今晚之事彻底拖垮裘令赫。童昱晴一边为裘令赫的冲动惋惜,一边油然而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白乔煊觉得今晚这场闹剧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他不在晚宴上拿出那封信,也许就不会给裘令赫留下话柄。矛头的焦点裘意悠更是感到无比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如此无能,父亲也不会在旁人面前颜面尽失。
“昱晴,”童昱晴刚刚走到童府门口便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躲在树后的裘令赫,她越发生气,气他今日如此鲁莽冲动。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当众顶撞督军,不要命了吗?”童昱晴将裘令赫拉到一旁的墙角,压低了声音疾声问道。
裘令赫双手扶在童昱晴的肩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和白乔煊单独相处?”
“什么?”童昱晴被裘令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糊涂了。
“白乔煊是悠悠的未婚夫,你如今这样是在引火烧身。”裘令赫平静地解释。
“你在说什么?我又怎么了?你今天是不是看谁都不顺眼啊?!”童昱晴仍然没有听懂裘令赫的话。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爱裘令炏,可以不爱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但你不能去爱白乔煊!”裘令赫索性挑明了说。
童昱晴这才明白裘令赫所言何意,但她更加感到莫名其妙,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爱……”说着童昱晴又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确定无人后才挤出那三个字。
裘令赫不答反问:“你今日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
“你跟踪我?!”童昱晴几乎被裘令赫气得跳脚。
裘令赫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一个人的语言会说谎,动作会说谎,表情会说谎,但是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不会说谎,那就是眼睛。昱晴,你眸中的波澜已经出卖了你心底的秘密。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看向白乔煊的目光中,是带着光亮的。你从来没有用那种目光看过我,或者其他任何人。”
裘令赫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那种情绪化作一个个细小的漩涡,搅乱了童昱晴原本水波不惊的心。
但童昱晴还是理智地摇头,“不可能,我将来的夫君只可能是你或者裘令炏。”
裘令赫苦笑道:“你的夫君?只怕……”
“令赫哥,你不该这样想,督军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处置,你自己不能灰心。”童昱晴斩钉截铁地说道,也不知这话是对裘令赫的安慰,还是给自己的暗示。
“罢了,如今的局面不是我能控制的,多思无益。我今日就是来提醒你,且不说白乔煊现在的心在裘意悠身上,就算他也爱你,你们又能怎样?裘氏不会放过你们,童氏不会接纳你们,整个蒲东都不会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够了!我自己的心思我自己清楚,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反倒是你,今日如此冲动,有没有想过后果?”
“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可顾忌的。”裘令赫头靠在墙上,仰天自嘲。
“那我呢?你也不管我了吗?”
裘令赫猛然看向童昱晴,眼中闪烁着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彩,“你在乎我?”
童昱晴肯定地答道:“在乎,我在乎身边所有人的安康喜乐。”
裘令赫有些隐隐的失望,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快乐的,因为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肯关心即将失势的他。
“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裘令赫不愿让谈话再继续下去,因为他想留住童昱晴刚刚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最近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切不可再出差错。”说完童昱晴就飞快地从侧门溜回了府中。
邺津火车站贵宾室
“悠悠,这是刚刚从南边运来的青枣,脆嫩多汁,口感极佳,你试一些。”
童昱晴见裘意悠又要拒绝白乔煊递来的水果,清咳了一声。
她今天亲眼目睹了白乔煊口中所说的已经缓和一些的关系,不得不佩服白乔煊的耐心。他能在裘意悠连续拒绝了苹果、阳桃、蜜橘、柳橙后依然不觉挫败地给裘意悠递送水果,裘意悠如果再拒绝实在太过不近人情。
裘意悠听到童昱晴的咳嗽声,有些不情愿地接过青枣,放了一颗在口中。白乔煊见状十分欣喜,感激地看向童昱晴,可童昱晴却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的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