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你姐姐趁门卫换岗时和野男人私奔,不许我和泽远趁门卫换岗时进府吗?”童枫毅想到辛黛洢对裘泽远做出的事情,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说话时也忘了注意语气。
辛黛懝面色十分难堪,童枫毅才反应过来在这件事中懝儿是无辜的,自己不该这样对她说话。可他又想到今日裘泽远拉他来辛府的目的,顿生悲凉之感,叹道:“懝儿,你可知我们今日为何偷偷摸摸地来你家?泽远知道你姐姐喜水,这几日正筹划着为你姐姐专门凿一片湖,他怕建出来的湖泊不合你姐姐的心意,又碍于婚前男女不得见面的习俗,便拉着我来,让我帮着打探你姐姐的喜好。结果我们刚从侧门绕到正配厅,便听到你说了那样一番话。要换作是我,我只怕早就疯了,可是你也看见泽远的反应了,他竟然宁愿自己承受这么大的屈辱,也不愿你姐姐遭半点罪……”
童枫毅的一席话让辛黛懝无言以对,也不知过了多久,童枫毅才听到辛黛懝沙哑的声音。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是吧……姐姐回来后会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嫁给泽远哥,原野会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所有的噩梦都不会再缠着我,对吧?”
也不知是安慰黛懝还是安慰自己,童枫毅双手紧紧地握住辛黛懝的肩头,无比坚定地说道:“对!这一切都会过去,你的梦里应该都是欢声笑语,不沾半点凡尘污秽。”
裘泽远瘫坐在客房门口,童枫毅和辛黛懝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他耳中,即使内心的伤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一切总会有过去的一刻……
那边车厢中,原野略备薄酒,与辛黛洢举杯同庆他们的重生。暗室生香,两人正如雨条烟叶,尤红殢翠。
这边辛府里,众人或伤痛或忧心,夜幕深沉,却无一人能够安寝。裘泽远躲在客房中,不知回府后该如何面对父母,童枫毅在他身边陪着,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辛黛懝将厨房做好的饭菜热了又热,可辛蓝氏就是吃不下分毫,辛黛懝没有办法,只能陪着母亲在房中枯坐。
“咚!——咚!咚!”
亥时的打更声将辛府中众人唤醒,童枫毅摇了摇心神涣散的裘泽远,说道:“已经亥时了,我们该各自回府了。再不回去我们的父亲会起疑的。”
童枫毅见裘泽远还是毫无反应,急道:“裘泽远!你振作一点!且不说辛黛洢这个女人值不值得你如此相待,就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也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与江山社稷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起来,跟我回府!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你现在这样不仅救不了你心爱的女人,还会带累旁人!”
裘泽远被童枫毅猛然拖下床,险些跌在地上,幸而童枫毅扶住了他,将他一步步挪到车上……
童枫毅眼见着督军府越来越近,而裘泽远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碍于司机在场,不能明劝,只能用力地握了握裘泽远的手臂,提醒他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童枫毅带裘泽远回到督军府中,暗自庆幸府中并无异常,正准备将裘泽远送回房中安寝,府院中却突然灯火通明,童枫毅见正厅之上裘纪渊和童广霆正襟危坐于两个主位之上,背上顿时被冷汗浸透。
“回来了,你们二人今日去哪了?”童广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几乎凉透的茶水,冷声问道。
“禀父亲,我们今天……今天……我们今天去北郊打猎了,没注意时……”
还没等童枫毅将谎话编完,一个瓷杯险些砸在他身上,童枫毅看着在自己面前被摔得粉碎的青花瓷杯,猛然惊觉既然裘叔叔和父亲既然会在这里等着他和泽远回府,自然是知道了一切。
“来人!给我把这个是非不分的逆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童广霆怒喝一声。
裘泽远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急忙跪了下来,求道:“童伯伯,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跟枫毅没有半点关系。请伯伯惩罚泽远,不要责打枫毅。”
童广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裘泽远往前膝行几步,拉住童广霆的衣襟苦苦哀求,可是不管他说什么,童广霆都不理会他。
裘泽远眼见童枫毅的衣襟已经被几个家仆打开,露出一副坚实的脊背,只能转向去求父亲,不过裘纪渊一直眯着眼睛仔细品着凉透了的大红袍,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裘泽远看到三寸厚的木板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童枫毅的真皮实骨上,童枫毅却忍着不发一声。裘泽远心中一凛,直接冲过去护在童枫毅身上,两下重板实实地落在裘泽远身上,可是童广霆又召来十余个家丁,让他们将裘泽远拉走。裘泽远只有两双手,怎么可能挣脱开十几个人的束缚?他只能哀求着父亲和童伯伯,求他们手下留情,求他们网开一面,可是无论他如何请求,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二十大板,除了落在裘泽远身上的那两板,其余十八板都实实在在地落在童枫毅的背上,童枫毅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即使裘泽远已然历经沙场,并不是没有见过淋漓鲜血,可在自己家里,还是头一次见此情形。
此时隐隐从天际传来阵阵雷音,裘纪渊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将童少爷抬进来,泽远,你也进来。”
等童枫毅和裘泽远都回到屋檐下,童广霆又对厅中众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没有我和督军的吩咐,今夜谁都不许走出房门,违者立斩!”
一众家仆看到童枫毅背上的鲜血,明白童广霆所言绝非吓唬他们,纷纷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告退。
屋檐外渐渐下起瓢泼大雨,童广霆拿过早就备好的药箱为儿子仔细处理着伤口,裘纪渊走到儿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今日你们去了哪里?”
裘泽远不敢直视父亲眼中的锋芒,可是他刚刚低下的头颅被父亲狠狠抬起,他浑身战栗,声音却还算平稳,“回父亲,我们今天一直在辛府。”
“为何?”
裘泽远心中明镜,但面对父亲几近残忍的逼问,他还是不能坦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一点一点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来,“您一定要如此吗?”
裘纪渊面不改色,反问道:“如此是如何?”
裘泽远听父亲的意思,只怕今夜他不承认自己的过错,父亲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洢洢和原野私奔了,我得知消息后不愿惊动父亲,想自己处理此事,是我拜托辛伯伯,请他隐瞒您的,也是我要求知情众人封锁消息,所以一切的过错都是我的罪过,求您责罚我,不要牵累这些无辜之人。”裘泽远硬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哦?你是因为不愿污了为父清听才隐瞒不报的?既然如此,原野和辛黛洢这对奸夫淫妇已经搅了为父清净,那你就去将他二人擒回,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裘纪渊深沉的声音中没有半丝起伏,仿佛要处置的,不过是两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裘泽远的心就像是沉入了不见光亮的万丈深渊,痛苦与惧怕像一条条阴冷的毒蛇,将他愈缠愈紧……
“父亲……”裘泽远都能够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跪下!”裘纪渊一改方才的平静无波,疾言厉色起来。
“裘泽远,若你只是你,你愿意当这个乌龟王八蛋,我理都不会理!可我问你,你除了是你自己,你还是谁?你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身份?你是我裘纪渊的儿子!纪军唯一的继承人!自你懂事,我恨不能时时提着你的耳朵对你说,你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辱,还有我们裘氏的兴衰,蒲东上万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可你为了一个女人,弃自己的声誉于不顾,视裘氏门楣如粪土!你若是为了一个贞节烈女也罢了,偏偏为的是这么一个荡妇!若不是我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逆子,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撕了你!”
裘泽远被父亲骂得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颅,那边伏在木板上身负重伤的童枫毅听到裘纪渊如此责骂裘泽远,不由想劝上几句,可他刚要开口便被父亲扯痛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裘纪渊看向童广霆父子,又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冷声问道:“知道为什么你犯下了过错,我们责打的不是你,而是枫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