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晚,星月皎洁,徐徐清风,吹动树梢,却吹不去人的忧愁。
“赶一天的路了,这么晚了不去休息?还在想着心事?”
苏瑜摇了摇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火堆,仿若没有听见柳凰的话一般,也不言语。
柳凰也没在意,弯下身拾起一些甘草树枝,往火堆扔去。不一会,火便烧的旺盛起来,噼啪声响成一片,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给她白净的脸平添了几分柔美。
她做完这一切后,便在火堆边上坐了下来,看着火堆怔怔出神。
两人就这么看着火堆,各自想着心事,一段不小的沉默。
良久,苏瑜低声问道:“小兮呢?”
柳凰微微抬头,“这么多天一直在赶路,马都乏了,何况是她,她已经睡下了。”
提起苏尘,苏瑜
“哦,”,苏瑜哦了一声,随后问道:“你没事吧?听我父亲说那晚你也受伤了。”
提起苏尘,苏瑜眼色黯了一瞬,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
柳凰随意道:“我没事,区区小毒还伤不到我。”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柳凰见苏瑜目光游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道。
苏瑜尴尬了一瞬,小声道:“多谢你了。”
柳凰轻轻一笑,那一笑如黑夜中盛开的雪莲花,面前的火光瞬间黯淡了不少。
“你不用谢我,我答应了你父母亲自然要护你周全,而且我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
苏瑜听后微微一愣,虽然他不明白她说的目的是何意,但他明白眼前之人断然不会害他,有这一点就够了。
柳凰接着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
“不用。”柳凰正欲解释,却被苏瑜突然打断,“我只知道你做了什么,至于你说的目的我不用知道,我只要记住这些就够了。”
柳凰闻言,看向苏瑜的目光多了一丝异常的神采,可也仅仅只是一瞬,接着又露出了淡淡失望的表情,目光转向马车处,眼里却又多出了一分希冀。
这些表情,全在须臾之间,苏瑜自然不查,不过就算他察觉了,他也不会明白她眼色变化的深意。
“柳,……”苏瑜刚喊出一个柳字,又突然停了下来。
“你和小兮一样都叫我柳姨吧!”似是知道苏瑜心里所想,柳凰脱口道。
苏瑜犹豫了一瞬,双手握起两个拳头,指间青筋凸起,身子前倾,看向柳凰的眼里透着几分害怕还有一丝期盼,沉声道:“柳姨,我父母真的只是被那群人抓走了?”
一个月前的苏瑜整日茶饭不思,目光呆滞,好似行尸走肉,柳凰不忍心,便告诉他,说他的父母亲并未被害,只是被那群黑衣人抓去了,劝他应该振作起来,好日后去营救他们,苏瑜这才慢慢好转,开始夜以继日的修习道法。
对苏瑜会问出这个问题,柳凰一点也不意外。
“当然,你父亲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也不会任人宰割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保护你,反过来说,只要你还活着,那他们就很安全,因为那些人只要得不到“揽月神诀”,那你父母亲就不会出事,所以你更应该好好活着,你才是他奋不顾身想要保护的希望。”
得到柳凰肯定的答复,苏瑜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他父亲苏尘告诉他的。眼下父母惧在,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苏瑜再次道:“谢谢你了,柳姨!”眼里一片真诚。
柳姨看着有些固执的苏瑜,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对着苏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
苏瑜第一声谢谢,是为了感谢柳姨的救命之恩,这第二次谢谢,是因为她的话,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当然这些柳凰并不知道。
虽然言语上的感谢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听上去更是苍白无力,但不管这么样,苏瑜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只是转念一想,父母被那群人带走必定会遭受折磨,而且还有村里那些死去之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多么淳朴的人啊,上苍却为何如此作弄他们,难道这个世间真的没有道义了吗?为了无穷的力量,就可以肆意妄为?
想到这些,苏瑜的双眼闪过一道寒芒,道:“柳姨,你知道那群人的来历吗?”
柳凰点了点头,道:“我与那黑袍人斗过法,从他所使的法术中能知晓一二,不过,”柳凰顿了一下,接着道:“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你的力量太弱小了,现在告诉你,对你并没有好处。”
苏瑜苦笑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的,但却在内心暗暗道:“血债终究需要以血来偿。”
熊熊光火,印在他的眼中,给他清秀的脸添了几分煞气,看上去像是一尊隐忍待发的修罗。
柳凰看在眼里,叹息一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沉寂了片刻,苏瑜神色一动,忽道:“柳姨,难道你对“揽月神诀”就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它不但是一部修炼法诀,更是内含长生之谜,你就一点不心动?”
话一出口,苏瑜就暗暗后悔,如果她真的在意“揽月神诀”,那她动*了便是,又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果然,苏瑜话音刚落,柳凰脸上便露出不悦的神情。
苏瑜立即眼含歉意道:“柳姨,你不要见怪,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
柳凰自嘲一笑,却话锋一转道:“你那夜吹奏的《碧海狂潮曲》能否再吹奏一次?”
听她的话似乎并未在意自己刚才的无意之失,但不知为何,苏瑜见她这样,内心反而更加自责。
但见她低头沉思,眼神涣散,一副缅怀过去的表情,似有心事。
苏瑜不解,为何她会如此,却不敢再问,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从怀里拿出弄月箫。
空寂的萧声在萧条的山上响起,划破了寂静了夜。
风起,云涌,潮生,潮落。
明明气势磅礴的曲子,此时从苏瑜嘴里吹出,多了几分萧瑟,把夜衬托的更加阴冷。
一曲萧吧,苏瑜见她双眼泛红,眼角有淡淡的泪痕,忍不住叫了一声,“柳姨,你怎么了?”
听到苏瑜的叫声,柳凰这才回过神。想到自己刚刚在苏瑜面前失态,竟难得的脸红了一瞬,随即别过头了,轻轻擦拭了下双眼,道:“我没事,只是再次听到这首曲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一时感怀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苏瑜对她所说的以前之事自然不知,但从她的神情来看,想必是一件伤心事吧。他幽幽道:“曲通人情,曲达人意,当年创造这首曲子的人怕也是个伤心之人吧?”
柳凰闻言,心中一阵诧异,她没有想到苏瑜小小年纪,竟在音律上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仅仅只是凭着一首曲子,便知创造这首曲子的人是个伤心之人。
眼前这人似乎总能给她带来好奇,先是过人的耳力,接着又是超乎寻常之人的冷静,胜过多数之人的毅力,即使在音律方面也有不俗的造诣,接下来还会有哪些是她不知道的,她竟莫名的期待。
柳凰轻叹一声,道:“七十年前,苍月有一弟子,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得其师厚重,将一身道法悉数相传,他悟性奇高,仅仅数十年,便练就了一身蔑视天下的道法,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门长辈对他寄予厚望,将他作为下一任掌教来栽培,然而,就在他继任掌教之位前的一次下山历练之中,他疯狂的爱上了一位红尘女子不能自拔,他不顾师门反对,甚至不惜抛下掌教之位,也要和那位女子双宿双飞,其情可叹,只是……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抵过命运的枷锁,落的个生离死别,而这首曲子便是他死前所创。”
苏瑜想不到《碧海狂潮曲》竟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难怪此曲曲势气吞山河,山呼海啸,内里却是暗含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的遗憾以及对世俗的无奈。
“哎,情之一字,向来玄妙,它是这个世上最毒的毒药,浅尝一口,轻者受伤,重者殒命,说来可笑,即使如此剧毒,却总有痴情之人心甘情愿的吞服。”
柳凰怅然一笑,眼里满是苦涩,任凭她的道行再高,在感情面前,同样无助。
此时的柳姨,面带倦容,眉宇间更是透着深深的感伤,但却愈发显得柔美。之前的她行事干净利落,不似凡尘女子,现在露出这般表情,倒多了几分人情味,看在苏瑜眼里也就不那么疏远了。
苏瑜随即想到,她听见此曲后竟感怀落泪,难道她也是个伤心之人?心里这般想着,虽然好奇,却没有追问。
也许是不想在苏瑜面前谈论自己的过去,柳凰忽然站起身来,道:“真没想到,我竟会在小辈面前说这些,或许是真的老了,好了,再过几日便到清风城了,你父亲的嘱托,我也算完成了,之后的路便要靠你自己去走了。”说罢,她便朝着马车走去,背影阑珊,似乎削瘦了不少。
苏瑜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自嘲一笑,双手缓缓握成拳。
“多么孱弱的力量。”
他随即甩了甩了头,席地而坐,运起这一个月来既熟悉又陌生的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