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的颠簸将海桑震醒，她睁开迷离的双眼环顾四周，是一个上下四周密封的木制空间，偶尔还能听到外面鞭马的声音，这明显是一个马车车厢。狭小的车厢内摆放着茶几和两个绣花精致的布垫，此刻她正躺在其中一个布垫上。

她记得她步入时空石轮的时候，眼前白光晃过，再次睁眼，人就身在这马车之内了。明明不久前，她还刺了伏霄一剑，说着恩怨两清的话。现在她却置身在另外一个空间。

伏霄，想到这个名字，她的胸口还是抑不住地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踩在针尖上一样疼痛。

海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她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今之计，是该弄清出现在所处的时空。

她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想要通过术法探知这个世界的讯息。她显然忘记了隐璃娘说过的话，进入时空之轮就有可能会失去原有的术法。这条途径不通，只能另寻它法。

海桑敲了敲紧闭的车门，听到外面传来铁链的声响。

这是什么情况？门竟然从外面被锁住了！

车厢外响起一名老者的声音：“彤儿，你不要再挣扎了，当今二王选秀，你要是能入其中一人之眼，荣华富贵总比跟着白家小子受苦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海桑思寻了片刻，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如今的身份是秀女，估计不愿入王府深院，边琢磨着和心上人私奔，却被抓了回来。现在又被强行带走，也不知道老者口中那名白家小子现在如何？不过这并不是她所顾及的问题，她要思量的是琉璃珠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快速地向荣王府驶去，那里正是这次选秀的场地所在。在离荣王府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海桑听到车外传来交谈声。

“老爷，马车太多，我们挤不进去。”

沉默了片刻，老者果断回道：“把马车停到一边，我们走路过去。”

说完，车外响起铁链窸窣的声响，不一会儿，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刺眼的阳光照得海桑有些睁不开眼，等适应了光线，海桑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一个粗布短衣、满脸麻子的清秀小伙，一个绫罗绸缎、面带富态的短须老者。见到两人的瞬间，海桑脑海里划过一个讯息：清秀小伙名叫元宝，是她家府上的御夫；旁边的老者则是她的父亲林福，是乌伤县有名的富商，拥有万贯家产、百亩良田。

海桑微愣，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老者已经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扯出了车厢，拉着她朝荣王府走去。“我知道你不愿意，可事到如今，你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海桑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被林福拉着挤进了人群。到荣王府不过几米的距离，他们却硬是挤了两柱香的时间。浓浓的脂粉香闻得她很是不舒服，看着门前满满搔首弄姿的女子，她不禁疑惑，这荣王是何许人也？怎么有这么多的女子欢喜他？这受欢迎程度都快赶上扶……额，不该想他！

海桑硬是被林福拉到了人群最前面。不消片刻，从王府中走出一名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拿着一本花名册，面无表情地念出了几个名字。念到名字的几个姑娘甚是开心，揽镜自照摆弄了一会儿，这才婀娜多姿扭着柳腰跟着男子进了王府。

海桑却有些疑惑了，那名锦衣男子的声线古怪得很，尖细得像是公鸭子的叫声，脸上还铺满了白粉，就是天界的扫帚星也长得比他好看百倍，和他一起走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等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姑娘进去了一批批，又出去了一批批，进去时的欢喜和出来后的悲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海桑都看得有些麻木了。如今王府前的女子所剩寥寥无几，在长久的日晒下，她们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不耐之色。

相比之下，海桑就镇定多了，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表情，就连一旁的林福都有些诧异。对她来说，即使没有法术，但多少还是有仙根的，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

唯一令她感兴趣的是，人群中没有仙根却同样保持着淡然神色的紫衣女子。

或许是视线太过炽热，紫衣女子偏转过头，目光和她对视。海桑有些尴尬，故作镇定，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紫衣女子一愣，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声线尖细的锦衣男子再次端着花名册出来了。当听到“林月彤”这三个字的时候，海桑舒了一口气，终于叫到她了。以她这么多次的观察看来，不需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可以离开这儿了，到时，她就可以出去追寻琉璃珠的下落了。

海桑随着众人上前，林福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警告道：“记得给我好好表现，不然有你好看的。”

海桑点点头，隐璃娘说过，成为另一个人就要担负起相应的职责，既然做了林月彤，自然会做好她该做的事。

令她惊喜的是，她与紫衣女子被分到了同一个小组。

一行人穿过赭红色的大门，绕过假山，走过曲廊，最终停在一个白玉雕栏广场前。广场上首坐着两名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龙章凤姿，清荣华贵，周围则围绕着一群侍女侍卫。想来应该是这场选秀的主角了。

海桑随着众女子伏首作揖，齐呼道：“民女拜见曹王殿下、荣王殿下。”

“起吧。”男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落在每一个角落里。

秀女们纷纷起身，其中不乏有些抬眼偷偷瞧二王的女子。相比于她们，海桑就坦然多了，正眼直视着座上的两名男子。

她并不知道，直视上位者，这在人间是大不敬的，即使在天界也是如此。不过她素来不愿与那些矫揉造作的仙家打交道，对于这些规矩，除了王母到访的那一日，她向来是不太会遵守的。更何况，她一时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凡人有什么不对。

“放肆！哪来的女子，竟敢这样无礼！”看到海桑如此无理的举动，先前领着他她们的锦衣男子盯着她，抖着身子厉声喝斥道。尖细的声音着实吓了她一跳。还不等她回话，锦衣男子就朝一旁的侍卫挥手道：“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

侍卫们正要上前，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响起。

“齐公公息怒啊！这姑娘本王都还没瞧清脸面你怎么就急得给本王拉下去了？”上座右边的男子斜靠在紫檀木椅上，姿态慵懒。

锦衣男子忽然换了一幅嘴脸，恬着笑容道：“属下鲁莽了。属下刚刚这么做也是怕搅了二位王爷的兴致，怕耽搁了王爷选秀。皇后对这次的选秀可是极为看中，二位王爷若没个定论，老奴也不好向皇后交代啊！”

“好了好了，一遇到事情就搬出皇嫂来，何时才有个长进？”慵懒男子眼中笑不见底，一幅打趣的模样。

齐公公奴态实足，俨然没了之前教训海桑时的高傲，卑躬屈膝颔首道：“荣王教训的是。”

左边的男子适时地跑出来打圆场：“八弟也不要在打趣齐公公了，还是快些开始，快些结束吧！”

在场的秀女默默地听着三人的对话，心中已是波涛汹涌，无不猜测这齐公公的地位，竟连两位王爷也要高看一分。

“七哥真是无趣，连弟弟这点乐趣也要剥夺。”左边的男子对着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罢了，就听七哥的。”荣王坐正身姿，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秀女，一本正经道：“果然个个都是美女啊！”

视线扫过海桑，他目光一顿，抬起右臂，食指指着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桑环顾四周，确定他指的不是别人，这才硬着头皮回话：“我额，民女林月彤。”

“林月彤？是个好名字！”荣王邪魅一笑。“你刚刚盯着本王兄弟二人，想来是有备而来。诗词歌赋什么的，应该有一样是极为精通的吧！不知道你擅长什么？”

“我不是……”海桑正要反驳，却突然想起隐璃娘和林福的话，气势瞬间灭了一半，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民女擅长舞蹈。”

“哦？舞蹈。”荣王一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开出一抹淡笑，如同初升的旭阳。“那就先从你开始吧！让本王好好欣赏一下你的舞姿。”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着一排秀女的广场被清空了出来，偌大的地方只孤身站着海桑一人。

乌伤县林月彤，尤善舞。她的心情颇为复杂，倒不是担忧善舞之事，对于能将天舞跳得淋漓尽致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真正影响她的是荣王之前的一句话。

他端起右手茶几上的瓷杯，一双眼眸隐在热气之后，说：“要是跳不好，这双眼睛也没必要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