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那日,县令率领边城的百姓出城相送,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曹王拱手道:“郑大人止步,大家就送到这儿吧!”
赵元俨在一旁打趣道:“郑源,本王这病才刚好呢,可没有力气同你客套!”
县令也是个应景的人,点头哈腰道:“王爷教训的是,是下官疏忽了。”这一举动倒是逗笑了在场不少的人,这样官民相融的场景着实少见。
见情况差不多了,他正色道:“郑源在此与边城的百姓一起,谢过两位王爷和荣王妃的大恩大德!”说完,撩袍就势要跪在地上。
他身后的百姓亦是相随,齐呼:“谢王爷与王妃的大恩!”
曹王连忙伸手扶起县令,不断劝跪在地上的百姓起身,才对县令道:“郑大人爱戴百姓,才令我兄弟两折服。待时机成熟,往后郑大人必有一番作为。”言语中已有对他的重视之意。
赵元俨催促道:“你们两别相互吹捧了,七哥,是该出发了。”
三人拱手告别。快上马车之时,海桑走到县令面前,拿出一个锦袋递给他。“大人,这里是一些银两,麻烦大人帮我送到王家夫妇那里去。”
县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锦袋,颔首道:“下官明白了,王妃的心意,下官必定代为转达。”
王家夫妇便是那日抱着孩子求助的妇人的家。虽然瘟疫的解药被制了出来,可是孩子太小了,承受能力不及大人,还没等到药就先一步去了,徒留妇人和她的丈夫在人间。
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海桑心里尽是遗憾与悲伤。她的血到底没起作用,没能帮他等到明日的旭阳。还来不及看尽繁华便悄然离去,她的内心沉重了几许。
一条结实的手臂将她揽进温暖的怀抱,将心中的阴霾冲散开来。男子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边:“这次除瘟疫有功,本王回京就向皇上求一场婚礼。你虽是本王的王妃,之前因为你受伤一直没有办。回去后,本王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一次。你说好不好?”
“嗯,好。”
海桑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青山。心下决定,这边的事情都已落下,等回汴京后,她就寻个时机离开。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摇得海桑昏昏欲睡。眼看就要睡去,车子一个震动,瞬间就把她震醒了。
赵元俨探出头去,询问车夫:“出了何事?”
车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王爷,只是撞到一块石头,车轮卡了一下,并无大事。”
“那就好,路看仔细点。”赵元俨吩咐道。
“是,王……”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来势汹汹,直朝马车。
“小心!”赵元俨一把推开探出头来的海桑,徒手抓住了利箭。
“王爷!”车夫面露担忧。
赵元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要慌张。然后一把将箭扔了出去。
海桑被推倒在车壁,脑子被荡得不轻,听到车夫担忧地语气,她慌忙撩开车帘,看到他手中的利箭,她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行踪可疑的人。
听闻动静,随行的侍卫纷纷亮出手中的刀剑,一部分人围在马车身边,一部分人则四处搜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曹王走下马车,关切地询问了一下伤势,见无人受伤,又不见刺客,当机立断即刻启程。
马车又摇摇晃晃地震荡起来,微风吹起窗帘的一角,海桑轻瞥,却在灌木丛中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眼中带着狠毒的怨气,冰冷刺骨,不寒而栗。
耶律擎!怎么是他!
想到那支利箭,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的心莫名的有些慌乱,即使赵元俨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没事,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海桑坐在马车中,看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赵元俨,隔断时间便唤他几次。
“王爷?”
“嗯。”
“王爷?”
“本王在。”
“王爷?”
“……”
“赵元俨?”
“……”
海桑连唤了几声都未有回应,心中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推搡着他,依旧没有动静,一时有些慌乱。她抓起赵元俨握箭的手,翻开掌心,却见上面一团黑气,黑气周围的经脉也有些发紫。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支箭有剧毒!
海桑食指探到他鼻翼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就算唤了大夫,恐怕也回天乏力。这毒如此霸道,初时还未有察觉,发现时已是深入骨髓。原来耶律擎的目的并不是射杀他,而是要毒死他!
要不是她小心翼翼,只怕……慌乱之下,她想到了琉璃珠。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琉璃珠,小声道:“琉璃珠,求你帮我救救赵元俨。”
琉璃珠听懂了她的话,微微摇动,飞身到赵元俨面前,散发出淡淡的柔光,柔光聚到他的手心,透过经脉流遍全身。不过片刻,面色就恢复了正常。
海桑舒了口气,收回琉璃珠。
赵元俨悠悠转醒,看到海桑,一脸笑意:“你怎么不叫本王了?本王差点睡过去。”
海桑细细地摩擦着隐在袖子下的红琉璃珠,真是多亏了它!
忽然,一道强劲的气力拽住了海桑,硬生生地将她往后拉。她被拉得生疼,再次睁眼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
奇怪,她现在不是凡人之躯吗?什么时候恢复了法力?
一低头,瞥见了自己和赵元俨,不对,应该是真正的林月彤。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琉璃珠,心下了然。琉璃珠至情至性,不愧为圣物,当下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她这个伪林月彤在场。
林月彤望着笑意盈盈的男子,喜极而泣:“你不要再吓我了,我怕!”
看着对面的女子落下泪来,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口里直喃着“对不起”三个字。
那样匹配的身影,风花雪月,如同诗人笔下美好的令人窒息的才子佳人。林月彤从他怀中直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王爷,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赵元俨不疑有他,乖乖地闭上了双眼。女子倾身向前,在他唇间落下一吻。他唰地一下睁开双眼,讶异,惊喜。
女子的话轻轻落在耳边:“这是我欠王爷的。”
话落,身子微微向后倾去,似乎是要退开。赵元俨抓准了时机,收紧手臂不让她退去,倨傲一笑:“这样哪里够!”
话落,对着她晶莹的双唇亲吻起来。起先是轻柔的,就像对待一件珍宝,在她唇上流连辗转,到最后,竟忘我地啃噬起来。整个车厢都布满了暧昧的气息。
一生一人,一世一情,足矣!
回到汴京已是十日后,边城瘟疫已除,龙心甚悦,金銮殿上,皇上问及赏赐,赵元俨果然求了一场婚礼,殿上朝臣无不唏嘘。皇帝也是一脸暧昧地笑意,对着他这位八弟道:“八皇弟至情至性,真是弟妹之福啊!”
当然,这些海桑是不知道的,都是她身边的侍女告诉她的。现在那位至情至性的八王爷正赶赴画舫同他的七哥及授业恩师相聚呢,只不过这次没有带上她。
自从得知耶律擎的存在,三人便总是聚在一起商讨一些事情,连王府的下人都变得紧张兮兮。
话说海桑入王府后,她那个身子的爹林福倒是上门了几次,只是不知赵元俨是不是特意吩咐过,每次林福上门,管家都会客客气气地把他迎进府里,然后又把他晾在一边,就连下人对他也是不理不睬。起初他还以王爷岳父的身份趾高气扬的,可时间一久,一来二去的,也就知趣地不再上门。
今日,海桑闲步在院子里,不意间听见两位丫鬟的交谈,得知了一个讯息:曹王要迎娶元尚书之女元菁菁为妃。
海桑困惑,曹王不是已经有王妃了吗?虽然这些事情不是她该关心的,可梧挽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给她好感的人。想到那个迎风而立的清瘦背影,竟觉得莫名感伤。从之前那次聚会来看,曹王会带她参宴,必然是喜欢她的才对,怎么会……
忽然想起那日,回京的途中,他们经过一个小镇。曹王硬是让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不过是为了买一个月季香囊。当时赵元俨还借此嘲笑了他一番。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梧挽对月季甚喜。”
那眼里的感情并非虚假,如今想想,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夜间,赵元俨回到王府的时候,海桑有意无意地向他问起了这件事情。
赵元俨盯着她,许久才开口说话:“彤儿,你可知本王最喜欢的便是你不爱多问的性格吗?”
之前不愿过问他的事,只是觉得她以后终究要离开,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可是梧挽却是让她心疼。
她有些感伤,自从变成凡人以后,她竟比以往多愁善感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征兆。
正想说服自己不再过问,那厢已径自说开了:“罢了,说说也无事。”
他冷哼一声,道:“我们谁也想不到梧挽竟是皇后派来的细作,她伪装得倒是好,连七哥都差点瞒过了。哼,只怕那次刺杀也不过是她们自编自演的戏码。你说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七哥怎么会把她留在身边?”
“那她去哪儿了?”海桑有些担忧,从前听人间的话本子,那些细作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自然是被七哥关到偏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舒坦了许多。
赵元俨搂着她,宽慰道:“本王知道你心善,才不希望你知道这些。只许这一次,以后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海桑靠在他怀中,点点头。
“早点休息吧,明日带你去游湖。”赵元俨揉揉她的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