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音先行告退。”苓长音与星舞缓缓退出长乐宫，到了外面，两人互视一眼，长长松了口气，方才太后故意施加的威压，的确让长音有几分难以招架。

凤鸾宫，颇有百花齐聚的意思，正如浣纱所言，皇后虽不受宠，但碍着太后相护，每日里的请安，后宫之人不敢怠慢，个个都会准时到场，哪怕是素日里最受宠的左昭仪孟幽莲也不例外。

皇后身着凤袍，居于上位，长音自是一眼便能认出，除她之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左手边第一位，一身华服，装扮不逊于皇后的孟幽莲，长音的目光久久定在孟幽莲如花的脸庞上，那含着媚色的眉眼，熟悉又陌生，她很想问一句，是否在哪里见过，却在对上孟幽莲不满的神色时，压在了心底。

“大将军之女就了不起了，能这样直视本宫了？皇后妹妹，这件事，你可该好好管管，万不能因她成全了，你与皇上同床共枕的梦，而加以宽恕呀。”孟幽莲转动着，染上丹蔻的手指，瞄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后。

“姐姐，苓淑媛才入后宫，有些规矩还不懂，倒也可以原谅，姐姐不如卖妹妹一个面子，饶了她这回，如何？”皇后垂眸望向立于中央的苓长音，竟有几分向孟幽莲求情的意思。

“那得看她诚意如何了。”孟幽莲巧笑，睇了眼身旁的茶盏，宫女弄影会意，双手端起，掀开茶盖，“这茶都没有热气了，昭仪身子弱，如何能喝得，定得换一杯了。”

“式微，替……”皇后才说几个字，便被孟幽莲抬手拦下，“妹妹，既然苓淑媛要表现诚意，何必使唤式微，不若让她表示表示自己的诚意。”

苓长音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左昭仪，只知她是有意为难自己，同在宫中，今日若将她得罪了，日后是无尽的麻烦，这些她都明白，这份委屈她今日便受了。

上前几步，从弄影手中拿过茶盏，“方才是长音失礼了，这便向孟昭仪斟茶致歉，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长音这次。”

说话间，皇后的婢女式微已端着盛了茶叶的茶盏与一壶热水至长音面前，孟幽莲虽心有不满，但知不可在凤鸾宫闹过了，毕竟皇后身后的太皇太后，她不敢得罪。

又见苓长音倒水端茶的动作，手指皆微抖，自觉是自己的威严震慑住了她，大将军之女不过如此，给弄影使了个眼色，令她接过茶盏，自己则剐了苓长音一眼，“大将军之女又如何，苓淑媛莫忘了，这后宫之中的规矩，念你是新人，本宫暂且饶你这一遭，不过，也有一句话得提醒你，皇上最是厌烦使些狐媚手段的人，没事，还是留在流霜殿，修身养性罢。”

孟幽莲的目光从苓长音扫向殿中各人，最终落在皇后身上。

孟幽莲未曾想到，昨夜北越宏会在皇后处过夜，本是同根生，太后对两人的待遇差别却甚大，若是连北越宏也被孟素清魅惑了，这好不容易换来的好日子，便也到尽头了，是而，她方才虽是对苓长音刁难教训，却是在警告孟素清。

孟幽莲的心思，孟素清明明白白，才在众人退散后，独独留下了孟幽莲，“对苓淑媛，姐姐还是客气些好。”

“妹妹，我堂堂昭仪教训一个淑媛，难不成你还要教训我？”孟幽莲扶了扶头饰，全然未把孟素清的话放在心上。

“姐姐，苓淑媛再不是，她也是大将军的女儿，连姑母与皇上对大将军都要忌惮三分，你我又怎能开罪，这苓长音又是她的爱女，你若真让她不快了，那大将军能让你好过吗？”孟素清一番解说，见孟幽莲还未有反应，继而道，“宫中上下都知皇上宠你，可若让皇上在江山社稷与你之中选一个，你以为他会哪个？”

孟幽莲这才心头一惊，北越宏宠自己没错，可倘若真与江山挂钩了，那就另当别论了，可眼珠子一转，又变得笑魇如花，“皇后妹妹，你担心过了，我前几日听皇上说，边关战事吃紧，正在安排点兵出战，若不出意外，领军打仗的人又是苓立，天高将军远，我真把苓长音怎么着了，他也是鞭长莫及，不过妹妹既然提醒了，苓立在的时候，我不为难她就是了。”

“妹妹，是不是皇上在你这儿过了一夜，你便以为能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见皇后还要张口，孟幽莲的脸色迅速拉了下来，不悦反问道。

第12章 松口

孟素清终是压下了心中的话，摇摇头道：“姐姐多虑了，昨儿皇上在书房看了一夜的书，并未与我同寝。”

闻言，孟幽莲朱唇轻扬，眼带讥讽，“妹妹真不懂疼人，怎能让皇上在书房看一夜的书呢，那多伤眼睛，我得赶紧回去，为皇上煮些明目的吃食。”

“娘娘，昨夜您与皇上明明同处一室，何苦这样说，瞧她得意的神情。”婢女式微待孟幽莲主仆走远了，才不平问向孟素清。

在她心里，自己的主子自是最好的。

孟素清淡淡一笑，“傻丫头，我若是如实说了，可还能有安宁的日子过？”

“可娘娘又为何要替那苓淑媛说情，她与咱们非亲非故的，同在后宫，又有这样的背景，您不得不防。”

“昨儿皇上所为还不明显吗，我还需要防她什么，倒是我怕她生了什么想法，若以为我昨儿是故意让皇上来的，故意让她难堪，咱们的麻烦真就大了，不过，这事说来到底让她难堪了，今日姐姐那么一闹，她别以为是我们姐妹联手的。”孟素清越想越觉不对，“式微，明儿你在宫中挑几样好看的玩意儿，挑个会说话的人送到流霜殿去。”

已有一个孟幽莲视自己为眼中钉，若再树几个敌，哪怕有太皇太后撑腰，她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自打入宫来，走的每一步，孟素清都需小心翼翼，说的每一字，都需三思再言。

苓长音回至流霜殿，自个儿还未开言，星舞先抱起了不平，“小姐，那孟昭仪未免太目中无人，您怎的还由着她？奴婢要将这消息传给老爷，定要让她知道何人招得，何人招不得。”

“回来！”面对要跨步离去的星舞，苓长音低声呵斥，“我都忍得，你倒忍不得了，她身后若无人依仗，敢这般对我？再者，即使你与爹爹说了，无非令他心中添气，徒增担忧。”

“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难道就这样算了，奴婢咽不下这口气！”星舞手指绞着手，出气似的跺了跺脚，苓长音见此，不禁噗嗤笑出声，“小姐，被欺负了，您怎么还有心情笑？”

“你这丫头，就是沉不住气，忍一时得风平浪静，那孟昭仪今日这般对我，无非是告诫与试探，我今日若顶撞了她，往后的日子甭想安宁；可方才奉茶之时，我故作惊慌，她分明是信了能制得住我，加之皇上昨晚的态度，想来她也不会再费心思在我身上，我们又何苦自己惹事找不痛快呢？”

苓长音起身走到窗边，望了望外边的景色，夏末的晨光打在树叶上，慵懒闲适，长音伸手够树枝上的绿叶，将方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回过头看到还一脸不甘的星舞，弯了弯唇角，“星舞，何必为了无关的人乱了自己的心绪，素闻宫中风景好，有这闲心，不如赏赏花。”

长音本就无心入宫，更不想应付后宫那些复杂事，如若旁人无宠，或许还会难以过日，但她有父亲在外朝做主，反倒能落个清净，只是长音终还尚小，将这后宫之事想得太过简单。

御书房，政事谈论毕，苓立一改严肃，双手交叠，向北越宏行了一礼，笑问道：“皇上，苓淑媛自小便被臣捧在掌心宠大的，若是有不知事，冒犯皇上之处，还请皇上海涵。”

北越宏忙从书桌后走上前，双手虚扶了苓立一把，“大将军多虑了，朕知苓淑媛为卿爱女，自会多加体谅，况后宫还有太皇太后做主，定不会让苓淑媛受委屈的，如今边关又起动静，大将军莫要为这些事分心，既送她入宫，安心便是。”

北越宏话中之语无非是，你自己非要让她入宫，如今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苓立又如何会想到，边关会在这时候来了急报，令他无暇帮长音在宫中立足，便要匆匆点兵出征，这一去少则半年，心头着实难安。

北越宏见苓立仍是眉头紧锁，松口允诺，“大将军功勋卓著，朕心中感念，将军的家属，只要不违背我北越律法的，朕自当善待。”

“有皇上这话，臣便放心了，此次出征，事关重大，臣还要与几位将军商量行军之事，先行告退了。”苓长音的性子，苓立知晓，让她触碰北越宏的底线自是不会的。

“爱卿辛劳了，这北越江山，亏得有爱卿这样的贤才。”北越宏不论背后如何想，在他面前总是恭敬客气的。

“臣受成帝与先皇赏识，甘愿为北越，为吾皇驰战沙场，以报皇恩。”历经两朝，苓立虽不再年轻，壮志凌云却仍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