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一早便来看我，带了许多沈云清托人带给她的东西。
我让默烟迎她进屋，她将东西递给默烟后，讪笑道：“瞧我，忘了三小姐这里都是好东西了，还拿这些给你。让你笑话了。”
“江姨娘有心了。”我牵了一抹笑，递给她一杯茶水，“江姨娘可是有事找我？”
她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笑道：“就是来谢谢你昨日在诗会上照看云箫。听说昨日弈王爷待云箫很是热络，锦都的其他公子们也是。”
“弈王爷待云箫好，那是看在二姐现如今是他的舅母的份上。”我抬眼带笑看向江氏，“你们也算是弈王的亲眷了。”
我并不想跟弈王牵扯上什么关系，于是牵了沈云清来作抵挡。虽然显得刻意还有些虚伪，但我并非话中有话，可这话说出来却听着更像是我的刻意刁难。
她果然脸色陡然一变，顿时带了些隐隐绰绰的委屈，“三小姐何必笑话我。”
我皱了皱眉，脑仁儿有些焦灼不耐，“三姨娘，我只是——”
门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打开，江姨娘身边的丫头进来提醒她该去祖母那里请安了。
想着我也有几日未去祖母院子了，遂与她一同前往。
“今日倒是奇怪，老夫人院子里那几个老嬷嬷都不在。”默烟跟在我身旁，悄声嘀咕了一句。
大致环顾一周，不但那些老嬷嬷不在，祖母房门前连个通报的丫鬟也没有。
“主子。”默烟在我即将打开祖母房门时牵住我的衣袖，摇头示意。
“三小姐，你听。”江姨娘也止住了步子，侧耳在门前，压低了嗓子对我道，“里面似是有人在哭呢。”
默烟常说我的耳力堪比他们练武的人。我仔细分辨里面断断续续的抽噎，隐隐觉得像是李氏的声音。
里面的人似是从内室走到外室了，李氏的哭声也逐渐清晰。
“荣嫔娘娘怀了身孕，皇后特许她同娘家人一月来往一次书信。柔才人求了娘娘托人带信给妾身……”李氏啼哭的声音宛如枝上黄鹂，柔软婉转，单单听着，就能让人联想到她惹人怜惜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些年她独得父亲疼爱不是没道理的。
“柔才 人在宫里时常被一些宫女和其他妃子说闲话。都是，都是妾身这个生母太低贱，连累她了！老夫人，还请您让老爷写封休书，休了妾身吧！”
呵，李氏此番话倒是有意思。她知道父亲喜爱她，定然不会给她休书；更何况，沈云渘现在是宫妃，祖母为了沈府门楣荣耀，根本不会让父亲休了她！
李氏被夺了掌家权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安安分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
“姨娘！”江氏的小丫头扶着摇摇欲坠的江氏，低声愤怨道：“李姨娘也太会做戏了，昨日老爷说好了来咱们院里，结果被她截了去，好让我们江姨娘伤心呢！今日又来求休书！惺惺作态！”
“住嘴！”江氏哽咽低喝。她红着眼眶看向我，“我这丫鬟不懂事，三小姐莫怪。”
我点点头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继续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许是祖母说了什么话安了李氏的心，这下屋里倒是有了阵阵巧笑。
“老夫人，别看三小姐总是对弈王爷冷言冷语的，听说昨日诗会上，有人见了三小姐前脚去了前院，王爷可是后脚就跟了过去呢，默契的紧……”
“没想到李姨娘你整日待在府中，消息倒是这般灵通呢！”我推门而入，不出意料地看见李氏给祖母捏腿。她显然没想到我在门外，方才讨笑的模样凝冻在脸上，愣是憋出一脸通红。
我跟江氏向祖母请过安后，各自落座。
李氏尴尬地嚅喏道：“妾身，妾身也只是听说。”
“听说？！”我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昨日你并未出府，府上也没来什么客人。鸿儒院夫子府上都是这锦都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的。李姨娘，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该不会是云箫回来告诉你的吧！”
“云箫昨日回了府中就在自己的房间读书，今日更是一早就去了鸿儒院，还是妾身送他上的马车呢！”江氏解释道。
祖母脸上已有隐隐不悦，可未说什么。
“江姨娘，这就是你管家不利了。这府内外的消息串联这般灵通，你竟然不知呢！”我甚是惋惜的摇摇头，“还是李姨娘掌家的时候，府中有规有矩的。”
李氏摸不清的我态度，但还是硬着头皮附和道：“三小姐抬举妾身了。”
“我同你父亲商量，既然李氏已经知错且罚她了这么久，想必有所悔改。沈府家大，她一向掌管，对这些事情也熟悉。以后还是李氏当家吧。”祖母抬了抬眼皮，却未看任何人。“江氏，你且把这全府上下的事情都交给李氏吧。”
“是。”江氏垂着脑袋答道，又像以前那样怯懦。
方才进门前，我让默烟回东苑拿东西，算着时辰这下也该回来了。
“见过老夫人。”我正想着听见默烟在门外请安。
“三小姐，这是您要的。”默烟将一本册子递给我。
这册子初到我手上时我见它的封面颜色着实难看，遂在某日空闲时分拿了颜料将这封面的颜色抹成了墨色。
“祖母，前些时候三姨娘着人收拾府中库房，我恰巧路过，捡了这册子，本想给三姨娘送去但一直有事情给耽搁了。”我说着便要将册子亲手递给祖母，“如今刚好拿来给李姨娘。可别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祖母接过，翻了翻，脸色越发的差，手也越抖越厉害。
“三小姐仔细。妾身当家时也着人整理过库房，倒不瞧见有这样的册子呢。”
李姨娘想凑到祖母身边去看，可她才将将挨了过去，祖母反手就将那册子摔到她脸上。李氏来不及惊叫，直接摔倒在地，头上的珠钗掉了一地。
“好你个李阅茹！你看看这册子上是什么！”祖母破口大骂，从椅子上起身，不解恨地踢了李氏两脚。
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扶着祖母，劝慰道：“老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哼！你去她院子里，看看可有什么收据账本，一并给我拿来！我倒要瞧瞧，你这个吃里趴外的东西这些年拿了多少沈府的东西去补贴你那没出息的娘家！”祖母又踢了李氏一脚这才被嬷嬷扶着坐了回去。
李氏爬着将那黑册子捡起来，翻了几页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老夫人，冤枉啊！这账本定是假的，妾身从未见过这账本！”她忽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江氏，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她诬陷妾身，好霸着掌家权！一定是她！”
“姐姐你作甚么冤枉我。当日整理库房的人大多都是老夫人和管家派来的人。妹妹院里的人手笨，只是在库房外面做打扫。你，你这样诬陷我——”
“都住口！”祖母极不耐烦道：“这账本是真是假，那就要看看李氏你的屋里能不能搜出来东西了！”
江氏派人整理库房是真的，祖母和管家派去人帮助整理也是真的。只是这账本，是江氏为了答谢我在沈云箫初进鸿儒院时照顾他，特地拿来给我的。放了这许久，终于在今日用在这里了。
黑色封面的账本，可不就是一本黑心帐么！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祖母身边的嬷嬷领着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了，一人怀里抱着一个还沾着土屑的陶罐。
“回老夫人，奴婢们在李姨娘的屋子里没找到什么，就是在院中的花圃里挖出了这几个罐子。老奴打开查看了一番，里面有地契还有一些珠宝首饰。”那嬷嬷说着便将一摞泛黄的旧纸从罐子里拿出来递给祖母。
“你倒是有心眼，藏到地下去！”祖母脸色更加铁青，手一扬，满屋纸张飞落。我捡了掉在脚边的几张纸，房契、地契、锦都最繁华地段的商铺、还有李氏同她兄长来往的书信。
“竟然这么多！姐姐这些年竟有这么多铺子和土地！”江氏也捡了几张来瞧，讶异地低呼一声。
“李阅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祖母恨恨瞪着李氏，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李氏贪了不少府上的东西这也倒罢了，竟然还借着父亲的宰相之位背着父亲收礼应事，怕是在父亲耳边吹了不少枕边风。祖母向来看中沈府荣耀门楣，更是器重父亲，如今李氏的丑事悉数曝光，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满屋尽是李氏哭豪，我都觉得很是聒噪，可江氏站在我身旁，表情漠然，仿若遗世独立，可嘴角的一丝隐笑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我们从祖母院里出来时，祖母也找来管家，让他去李氏娘家一趟。
“怕是姐姐的娘家要遭殃。”江氏在我耳边略有惋惜地叹道，复又扭头看我，“三小姐，老夫人命妾身去姐姐院子看看，妾身先行一步。”
“江姨娘。”我上前两步揽在她身前，“日后李姨娘被软禁，江姨娘可要派人看好。”
她愕然片刻，郑重点头，“三小姐放心。”
回了东苑，看见丫鬟拿着江氏早上送来的东西往库房那边走，我叫住她，让她去找丽姨，挑一些上好的首饰补品。
默烟不解，“主子是要给谁送？”
“江姨娘。”
默烟揉着下巴沉吟道：“唔——看来以后是她掌家了！”
我笑瞥她一眼，“聪明。”
晨昏定省，江氏每天都会去给祖母请安。今早她赶在去祖母院前先来了我这里，目的是拉我一同前去。我迟迟压着手中的李氏的账本，而李氏最近小动作不断最终惹急了江氏，所以她才设了这场小局好让我将账本一事揭出来。
江氏想要掌家权，我想要沈云渘彻底失了与宫外的联系。我们的目的既然都是打压李氏，所以这个局我帮她也应该的。
关于李氏黑账一事，父亲的怒火比我想象中的更猛烈；更意外的是，父亲和祖母商议后，决定将江氏提位为平妻，上家谱，且将沈云渘记在江氏的名下，成为江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