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脚尖轻点,再次飞燕般越过栅栏,进到无为禁地。掌门老道抬头看了看,两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一串奇怪的动作,随后向下拍出一掌,两脚用力,竟然也拔地飞起,再落地时就站到了徐长卿旁边。
徐长卿似乎早就想好了要故意为难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我的眼睛里含着不怀好意的满满笑意。
我伸手摸了摸荆棘木,又抬头看看高耸的栅栏,无奈的摇了摇头。
掌门老道略微有些吃惊,再一次上下打量我一遍,问道:“难道卫道小哥儿竟然不会轻功的吗?”
掌门老道的话让我有些惭愧,同样又让我有些生气。我惭愧的是难得掌门老道能把我看成是和他们一样身怀绝技的人,但我却普通的让他失望;我生气的是,不能因为我和徐长卿一起,他会什么我就应该会什么,这是典型的“物以类聚”人群划分论,按这种逻辑,青楼女子的朋友就一定要会一百零八种姿势吗?
徐长卿开始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后来终于绷不住,咧开嘴“哈哈”笑出了声。他再次从无为禁地里飞出来,缓步走到木门前,轻车熟路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夹在两根手指间晃一晃,黄纸便自行点燃。
徐长卿用烧着的黄纸在封门符咒上慢慢划过,黄纸一点点燃尽,门上的符咒也渐渐消失。
“ok,搞定!”徐长卿说了一句,伸手轻轻一推,那扇不知道来自哪个年代的木门便慢慢打开,发出“吱吱扭扭”的钝响。
一阵不合时宜的阴风随着木门的打开,急速冲出,刮过我脸庞的时候让我感到莫名的寒冷。阴风一晃而过,我竟然隐约从里面听到了女人的笑声。
掌门老道一直站在原处恭敬的等着徐长卿,等徐长卿走过身边,他才对我点头笑了笑,缓缓跟到徐长卿身后。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但空气里已经弥漫了冷气,而且越往葫芦地深处走,我越发感受到阴冷,双腿已经不自觉的打起了哆嗦。
“师叔祖,就在那了!”掌门老道提醒一声,枯瘦的手指指向了某个地方。
我们三人同时停顿了一下,隔着稀疏的葫芦藤,我更清楚的看清了出云子的惨状。好在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仇杀,因为我实在不愿相信在这个法制健全、人性得到充分尊重和释放的时代,还会存在这么凶残的行凶者。
徐长卿双手夹出七张黄纸,缓慢在身前画出一个八卦虚影,嘴里喊了一声“燃!”七张黄纸同时烧了起来。徐长卿双手同时舞动,“嗖嗖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七张黄纸以一种奇怪的排列方式落在出云子尸体四周,火光“腾腾”烧起,经久不灭。
“七星道火!想不到师叔祖年纪轻轻就能驾驭这么高深的道法,实在令小道叹服!”掌门老道忍不住由衷感叹。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看出来,徐长卿的七张黄纸并不是随便乱扔,而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斗状排列的。前方四枚道火是斗身,圈住了出云子的上半身;后三枚道火为斗柄,照亮了出云子的下半身。
临近中秋的白昼越来越短,今天黑的尤其快。在我们进入无为禁地之前,太阳还挂在半空。等我们走近出云子的尸体,太阳竟然眨眼间落下山,仿佛一眨眼,世界就黑了。
徐长卿小心的走到出云子尸体旁边,在熊熊烧着的七星道火掩映下,俯下身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看了半天,徐长卿突然指着出云子右手中握着的一堆竹片,奇怪的问。
“师叔祖有所不知,出云子师弟一直向往春秋时期的生活,觉得那个时期的人们才是真正有思想有灵魂的人。所以,从日常起居到行为准则,他都尽量模仿。以致于养成了一个怪癖,就是从来不用纸张,而是把文字全都写在竹简上。”掌门老道解释完,突然眼睛一亮,继续说,“出云子师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识到自己会遭遇不幸,所以提前用竹简记了下来。”
“看不出你这个师弟还有这种怪癖!”徐长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伸手去拿那摞竹简。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竹简刚离手,出云子的尸体就迅速干瘪,几秒钟的时间就瘪成一张人皮,被风吹到半空,在我们头顶飘来荡去,看上去极其诡异。
“师弟!”掌门老道毕竟和出尘子有着数十年的同门之谊,看到自己的师弟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内心自然凄凉。他痛呼一声,一个纵身飞起来,想要抓住那张越飞越高的人皮。
徐长卿把竹简随便一塞,紧随其后腾空跃起,右手按住掌门老道高高伸出的手臂,左手扔出一张黄纸,把出云子的人皮烧成了飞灰。
“师叔祖,你!”落地后的掌门老道脸上有了明显的愠怒,从知道徐长卿身份之后,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和他说话。
“人皮上被下了血咒,你要碰上了也难逃厄运。哥这样做是为了救你,当然,对出云子也算是一种超度!”
徐长卿淡淡说完,从风衣上的大口袋里掏出临时斜插在里面的竹简,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伸手准备打开翻阅。
就在这个时候,几声凄惨的好似来自修罗场的女人哭声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徐长卿一激灵,翻手脱下背在身后的登山包打开,把竹简放进去的同时,从里面摸出一把短小的桃木剑。
掌门老道脸色大变,架起拂尘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两眼死死地盯住距离我们三米外的一个水坑。
哭声越来越响,碗口大的圆坑不受控制的往外淌出血水,不一会就把旁边青绿的葫芦藤染成桃红。
徐长卿用力一握,那把桃木剑迅速长大了两三倍。与此同时,一个披头散发、牙齿尖利、满眼血红的女人头颅从圆坑里挣脱出来,冲着我们狰狞哭叫。
这个“冤孽血莲”大部分都和掌门老道描述的一样,但有一点出入的是,按照掌门老道之前的说法,“冤孽血莲”被碗口大的圆坑束缚住了,攻击范围及其局限。但我实际见到的是,那个圆坑根本就不存在半点束缚作用,“冤孽血莲”整个从圆坑里飞出来,像一个灯笼一样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情况!师叔祖,‘冤孽血莲’竟然挣脱了出生地的束缚!”掌门老道也发现了不对,大声提醒徐长卿。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哥早料到这点了!仇主已死,出生地当然无法禁锢它了!”徐长卿一边戒备,一边回答。
“小道不明白师叔祖的意思。”听掌门老道的语气,他应该明白徐长卿话里的意思,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又强迫自己不去相信。
“出尘啊,哥知道你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哥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现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我们不信了!”徐长卿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
“哎,想不到出云子师弟他……”掌门老道长叹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躲在徐长卿和掌门老道形成的保护圈内,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隐约觉得这个“冤孽血莲”和出云子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无法得知。
“冤孽血莲”和徐长卿对峙了半分钟,突然长啸一声,带着“呼呼”风声和“呜呜”哭声,张开大嘴俯冲着扑向徐长卿。
徐长卿把桃木剑往空中抛出,两手快速扔出九张烧着的黄纸,随后身体跃起,飞到空中接住桃木剑,像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刺向“冤孽血莲”。
和徐长卿不同,掌门老道倒像是一个看戏的。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力太差,还是诚心想袖手旁观,在徐长卿和“冤孽血莲”你来我往的厮杀的时候,掌门老道只是高举着拂尘,嘴里“咿咿呀呀”的念着不知道来自哪年哪月的经文典籍。
这个“冤孽血莲”果然实力超群,以徐长卿的本事,和它交锋了三四十个回合,不但没漏出半点破绽,反而越战越勇,好几次差点咬到徐长卿的脖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漆黑的天上乌云散尽,一轮接近于圆满的明月露出头,用皎洁的月光把地面照亮。
“冤孽血莲”更加凄惨的尖叫,凶狠的眼睛里竟然隐约有了一丝胆怯。
徐长卿看准时机,咬破手指,摸出一张黄纸,快速的在上面画出一个咒符。徐长卿把符咒往前一扔,随后一掌把桃木剑推出。桃木剑剑尖穿过符咒,带着它快速往前,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冤孽血莲”的脑门上。
“冤孽血莲”叫声更加凄惨,整个头颅发了疯一般的上下窜动,哭声震天撼地。挣扎了一两分钟,“冤孽血莲”终于平静下来,它的头发慢慢变得平整,眼睛里的血丝慢慢消失,扭曲的五官也慢慢舒展。
然后,一个精致美丽的女人脸庞出现,惊艳了我的双眼。
那个女人平静的看着我,然后轻轻扬起嘴角,冲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脑袋一炸,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