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兮的脸色也起了变化，她由起初的微怔到目光飞快地溜了一眼李蓝裳，然后就不再作声，在床上盘膝而坐。

李蓝裳的手落到了她的腿上，那团雾气如游蛇一样在她的腿上下游窜，所过之处，一股股热流涌来。樱兮屏息凝神，将这股子热流导入到自己体内，纳息调匀。

半晌，李蓝裳收手，道：“好了。”

樱兮睁开眼，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蓝裳，然后，起身就要下床。

脚尖点地的刹那，目光溜过李蓝裳，却捕捉到他目中稍纵即逝的关切。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樱兮收敛心神，脚轻轻地向地面落去。

不再有先前那种如同没入水中的虚幻之感，她的脚尖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这带些冰凉的坚硬，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子力量的汇聚。

小心地将这只脚点到了地面，轻轻放平，然后，另一只脚也跟了过来，落到了实处，她一声欢呼，整个身子如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跳到了地上，跺了几下脚，舒出一口长气。

忽似想起了什么，一回头，看着李蓝裳，脸上展露一个笑容，轻声道：“太谢谢你了。”

李蓝裳也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向另外的人。樱兮知道他现时所看，但她的笑容依然保持未变。

李蓝裳微微一笑，道：“不用。你先休息一下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走到门边，突然似想起什么，回头道：“别忘记了你叫樱兮，还有，这个东西……”

自怀中纳出一物，隔空送到她面前。

樱兮一伸手，接住，见是一个小包裹，不由得一怔。

李蓝裳道：“这是你的东西，小心保管。”

说着，开门离去。

隔着包裹，樱兮摸到皮革一样的质地，手指捻过，沙沙作响。她心里一痛，知道那是什么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将这个包裹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闭上眼，两颗大大的泪珠自眼中滚落。

李蓝裳去到外间，对侍卫交代了一下。

“樱兮姑娘现在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你们小心看护，如果她有什么需要就尽量满足她。她的去留随意。以后，她要是再来找我，及时通报就是。”

“是。长老。”

李蓝裳微一颔首。向前任狐长老休息的所在走去。

前任狐长老正在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盆清水，见到他，自玉盆边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很凝重，道：“蓝裳，来了，你且过来看。”

李蓝裳急忙抢步上前，只见玉盆水，那盆清水，此刻正如一面明镜一样，无比清晰地映出其中人物的影像来。

正是李浏誉一行。

虽然背影较为昏暗，他们所处，远处，有暗红的浓云，如巨兽的眼，一片一片地，情状有说不出的诡异。

李蓝裳数了数人数，不错，狐族和狼族的都在，并没缺少一人。只是，他们现在似乎是坐在地上憩息在，显得有些疲惫。

李蓝裳看了看前任狐长老，见他的神情有些焦虑。轻声问：“情况，有些不妙吗？”

“蓝裳，你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李蓝裳一怔，知道适才的举动是瞒不过他的，也实话实说。“虽然她对我还是颇有恨意，但目前的情况来看，依她的性格，暂时会消停一段时间。”

“那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前任狐长老道，“你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蓝裳道：“他们现在离目的地应该还远，但是，却有些疲态，这不是个好现象。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种情况出现。还有，浏誉，你看他的脸……”

说话的当儿，李浏誉恰好回过头向后看了看。他的面色，透着难言的疲惫，一头深紫的长发，也好象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枯燥许多。

这个现象，真是大出李蓝裳的意料之外，正当他沉吟的时候，只见身边的狐长老，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大感吃惊的举动！

正当李蓝裳看着水中所透露的印象出神的时候，只见一边的狐长老，突然伸出手，压向水中。

这个动作，让李蓝裳大惊失色！

因为他知道，盆水所现，毕竟是映象而已，如同镜月水花，所投映出来的，不过是法术所致的幻象而已。水中的人物，遥在天际，遥不可及，而狐长老这样的举动，相当于是毁坏法术，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很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但是，狐长老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李蓝裳根本就无法阻止。就在他转念之间，狐长老的双手已没入水中，悄然无声息，居然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也没有意想中的破坏了画面的感觉，李浏誉的脸此时看得更清晰了，连他眼中的忧郁，李蓝裳都能清楚地看到。

突然之间，有一股极细的声音遥遥传来，虽然隔得极远，但却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现在离黑暗之地还有多远？”——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应该是狼族的人在说话。

随即，司徒雪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虚弱。

“这个无法预测。因为谁也不知道黑暗之地是什么模样。没有谁来过这里。”

“来过的人都已经留在了这里。我们所做的，就是把他们带回去。”——这是李浏誉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却充满了不自信。

李蓝裳听着，心下不由得一紧。

这时，就听得一个声音有些怒意了。

“带得回去吗？我们狼族都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一员干将了。那个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都不知道。”

“住嘴。”这是司徒雪在说话。

“我为什么要住嘴？”狼族那人说道，声音里明显带着倨傲。“司徒，你不要忘记你是哪方的人，一味地偏袒狐族，你把自己的族群当作了什么……”

极轻微的一声咆哮传来，李蓝裳听在耳中，不由得一个啰嗦，他知道，这是司徒雪的怒吼。而司徒雪，只有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才会发出这样低沉的嘶吼声。

“出发之前，我们没有分什么族群。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一切应该以整体的利益为先。你如果不懂，可以离开。”

那人不情愿地发出一声低啸，随即是一片死一样的静寂传来。

李蓝裳见到画面中的人物远远地推送开去，渐渐地，大片大片乌黑的云团涌了过来，将画面层层包裹了起来。隐隐地，他突然闻到若有若无的一阵腥臭味……

一切，就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前任狐长老猛地提起双手，他的脸上带了很凝重的神情，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

“长老……”李蓝裳不由得轻唤一声。

狐长老苦笑一声。“蓝裳，你又来了。不要总是让我提醒你，你才是现任的狐长老。而我，不过是凝聚成形的一个魂魄而已。”

“是，长……哦，不。”李蓝裳显然心思并不在这个称谓上面。他低声问。“长老，情况看来很不妙啊。”

狐长老点了点头。

“现在我隐隐在猜想一些事情，不过，还没有得到证实。蓝裳，他们必须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这群人，都一定得回来。”

李蓝裳道：“是啊。这是确定的。我也非常希望他们能回来。只有这样，我们这世的修行才能完美。可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情形不妙。”

狐长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神情忽晴忽阴。半晌，他突然问道：“蓝裳，如果，你和冰儿经历了这么多，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李蓝裳一凛，目光正好遇上狐长老的，在目光相遇的刹那，突然间，他明白了狐长老心中的想法。

默默地想了想，他回答道：“这个真不好说。我想，即使她能原谅，我们也最终回不到从前了。毕竟，那时的事情是寄居在那个时代的。那个时代既然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也就最终只能做普通的朋友了。”

他的语调里充满了苍凉，狐长老的目光带着穿透一切的神情看他。

“但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她，是吗？”

“我一直难忘逝去的很多美好的时光，一直希望我能回到过去。可是，时光带走的，注定永远无法回返。回不去了。我想，我们都永远都回不去了。是的，现在我依然在爱她，可是，爱的那个她，不再是她了。而是掺和了很多很多的那个她了。”

狐长老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但我还是要问你一件事：你愿意掉牺牲她吗？”

李蓝裳一听狐长老问他是否愿意牺牲掉玄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狐长老。

狐长老也在看他。神情如他生前，经历重大事情时的严肃与认真。

“为什么？”

终于，李蓝裳轻声问道。

狐长老的目光转向水盆中，现在，水盆已回复先前的平静，一盆清水，能清晰地映照出人的外在，清澈如镜。

“为什么？蓝裳，你说能为什么呢？玄冰与你，曾经有着那样的过去，但最终，还是走向了陌路，甚至，比陌路理可怕。哪怕是你们有一个孩子在中间，可到底也维系不了你们的感情，到底也阻止不了你们走向陌生、甚至是仇敌的路。你说是为什么？”

李蓝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可是，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她才如此恨我。您也知道，我极力在化解。正是因为已成陌生人，所以，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狐长老看了他一眼，嘴角挂了个微微的笑。

“看来，蓝裳，你还是放不下她呵。呵呵，也许这就是劫数，或者说，是缘份吧。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另外想别的办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