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浏誉还想说什么，蓝若雪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她美丽的面容，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凛然与坚定。

“蓝长老，在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做出决定的事情中途突然改变或者撤销决定的这个说法的！所以，我既然来了，如果不去黑暗之地一趟，我就不配姓蓝，也不配站在这里了！”

转向李浏誉。

“浏誉哥，你呢？你去还是不去？”

李浏誉看了她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的，他是用眼神在告诉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他是决不会抛下她，让她单独一个人去涉险的。

见到李浏誉目光传过来的温情，蓝若雪的心头涌上一阵热流。这个男人，这个她从年幼时见到他的第一眼即爱上的男人，狐族中最美丽的男子，看来，没有让她失望。

美丽的脸上刹那间绽开最绚丽的花朵，蓝若雪轻轻地咬着唇，对他点了点头。

李浏誉的脸上掠过温情与爱怜。转过头来，他望向李蓝裳。

“长老，如果我们狐族决定去，而狼族决定不去，将会怎么样？”

李蓝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

“浏誉，让我来告诉你。哪怕狼族不去，如果我们狐族有一个人去，他就是狐族的英雄，我一定会为英雄送行！并且将尽我所能，希望他能达成心愿！”

李浏誉点头。

“这才是我狐族的血性汉子！我去！我肯定去。你们各位，有谁改变主意的？我们遵从你们的选择。这是最后的选择时刻了，大伙儿作出决定吧。”

霜门主道：“老夫一把年纪了。如果这把老骨头丢在黑暗之地，后世子孙谈起来，也会伸一下大拇指，敬我是位英雄的。我去。”

“长老，你不用说了。我们都去。为什么不去？”

“好！既然大家作出了决定，我就将大家的决定告知狼族，看他们如何决定了！”

说着，李蓝裳衣袖一抖，一道烈焰啸叫着自袖中飞出，冲向外间的天际，在半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礼花，正中，是飞狐的图案。

雪禅长老站在山巅，见到这个图案，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对身边的司徒雪道：“侄儿，你说得很对。这李蓝裳的确是条汉子。不愧你这多年与他的交往！这人，确实值得一交！”

说着，手中袖也挥出，一道烈焰也冲天而起，耀上半空，与飞狐的图案交相辉映，映出奔狼的图腾。

眼见得这两个图案在半空交织一起，如紧握一起的双手，良久方熄。

这瑰丽的图案也让玄狐和巫狐姥姥看到了。

姥姥拄着拐杖，呆呆地凝立着这个交织在一起的图案，喃喃道：“500年了，500年了，他们最终还是又结盟了。这个到底会不会改变宿命？会不会从此皆大欢喜呢？”

蓝裳玄狐冷笑一声，道：“姥姥不觉得他们是在找死吗？这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狐巫姥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玄冰儿，你真的就有这么恨李蓝裳吗？”

蓝裳玄狐咬紧牙，牙齿咬得格格响。

“姥姥，没有经过我这样经历的，是不会知道，恨一个人，恨一桩事，能恨到让仇恨成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的。”

狐巫姥姥叹了口气，昏浊的老泪眯起，看着半空。

那两个图案渐渐消失，狐巫姥姥出神地盯着看着，那双被岁月迷上雾霭的眼一片迷蒙，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想的到底是什么。

半晌，狐巫姥姥用手中的拐杖顿了顿地，叹了一声道：“他们很快就要动身出发，去向黑暗之地。他们出发前，我必须赶到现场，跟他们诵念经咒。希望这次，我的咒语能起到保护他们的作用。”

蓝裳玄狐忽然回过头，看向她。

“姥姥，您都这个年纪了，还有必要费心劳神，跟他们诵咒吗？您要是真有这个心，不如留下来，跟我，或者跟我的女儿念诵一下。我会很感念很感念您的这番心意的。”

狐巫姥姥轻轻摇了摇头，道：“玄冰儿，一码归一码。你恨你的仇恨去，姥姥不阻拦你。可是，你也不要阻拦姥姥的行事。姥姥这样做，肯定有姥姥这样做的理由。”

一丝冷酷的笑意浮上蓝裳玄狐的脸，她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突然双手一错，一道光雾随手而起，如一个光罩，将姥姥罩在其中。

狐巫姥姥急道：“你，你想干什么？”

蓝裳玄狐一声娇笑：“姥姥，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狐巫姥姥确实没有想到蓝裳玄狐居然敢对她下手，急切之间，想用拐杖戳破光罩，破身而出，可是，光罩看似薄脆，但拐杖一经和外沿的光圈接触，一道弧光激射而出，姥姥叫了一声，跌坐地上，满头白头，直披垂下来，姥姥头一摆，一双昏蒙的眼，透过丝丝缕缕的白发，定定地看向蓝裳玄狐，一字一句。

“你这样做，你会后悔的。玄冰儿。你小心，你肯定会后悔的。”

蓝裳玄狐轻轻一笑。“姥姥，您不知道，我这一生，到这个年纪，已看过很多事情。如果说后悔，真的，我真希望时光流转，让我不该在最美好的年华，爱上今生最让我痛恨的人。我错就错在年少轻狂时爱错了人，人生最美丽的美好，现在都变成最痛苦的回忆。姥姥，您年轻过，您曾爱过吗？您曾爱过最后反目成深仇吗？”

姥姥深深的目光，在一片昏蒙里，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孩子，年轻时，人都爱过，也都恨过。到了一定的年纪，我们学会的，应该是放下，而不是心心念念的仇恨。如果你还如此地恨一个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蓝裳玄狐看着狐巫姥姥。“能说明什么？您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告诉你事实。”狐巫姥姥的嘴角浮上笑意。“放不下，是因为还在心上；之所以还在心上，是因为你还爱着他。爱与恨，有时就是交织，让你根本无从分辨！”

蓝裳玄狐也笑了起来，轻声道：“姥姥，每个人不一样的。您真是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恨得恨不得挖了他的心，剖了他的肝出来，生生吃掉都消不了我的心头之恨啊。还谈什么爱呀。啥是爱呀。姥姥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有爱，我的爱就是，找一些凡间的美男子，以爱的名义和他们一起，谈情说爱，然后，吸了他们的精髓。这样，我的修为就越来越深了。我也有了爱啊，是不是？”

狐巫姥姥深深地看着她，苍老的眼中似乎浮上怜悯。

蓝裳玄狐格格一笑。

“您不用这样看我。我决定的事情，我就去做。不管什么时候，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哪怕任性，也是一种福份。”

狐巫姥姥叹息一声，闭上眼，盘膝而坐。

“孩子，姥姥最后再说一句，放我出去。要不然，你会后悔的。趁现在还来得及，能救你的人，只能是你自己。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

“姥姥你在说什么呀？”蓝裳玄狐的眼眸突然闪烁起来，瞳孔收缩成一线。“姥姥，您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狐巫姥姥不再看她。嘴里念念不词，却是如此含糊不清。蓝裳玄狐根本不知她在念叨什么。

若有所思地看着狐巫姥姥，刹那间，蓝裳玄狐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象有第六种感觉在要求她，解除对狐巫姥姥的施法，给她自由。

但是最终，蓝裳玄狐一昂头，走了出去，只将狐巫姥姥一个人留在了殿上。

这个破败的山神庙，原本幻化出雕梁画栋的宫殿来，蓝裳玄狐走出大殿后，最后回了一下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手臂挥去，如魔法变幻一样，外观的华美绝伦，瞬间层层剥离，蛛网与灰尘很快侵袭而至，恢复了山神庙先前的破败不堪。

在一片荒凉里，粗大的藤蔓如蛇一样蜿蜒前行，在囚禁姥姥的圆形光圈外徘徊，随即，更多的藤蔓疯拥而来，初时，是试探，慢慢地，触须一样的顶端沿着光圈缓缓上爬，见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些藤蔓立刻飞速地蹿上，很快地，整个光圈就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大球，狐巫姥姥一直在其中，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及动静。

初时，透过藤蔓的绿色，还能看清狐巫姥姥脸上的平静与淡然。但随着绿意层层的包裹，狐巫姥姥所有的表情也被裹挟进去，再也无法看到。

藤蔓继续生长，速度奇快，无数条绿色的触角从重重叠叠的绿圈上下来，又继续向前探行，藤蔓所过之处，立刻绿色铺满一地。

绿色的藤蔓层层叠叠，直到完全将这府破败的山神庙重重地包裹起来，一起都裹进了绿色里，这绿色和四周的树木很快就浑然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会有一座破败的庙宇。

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谁会刻意地去深林之中，去仔细地查看一切呢？

蓝裳玄狐跳上一座悬崖之巅，又向另一处山谷跳去，如一只灵巧的小鹿。仿佛收到了什么信息，她突然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了看先前困住狐巫姥姥的所在，然后，一个折身，身子纵起，如一只蝴蝶，翩然飞过山谷，向另一处悬崖飞去。

“蓬”地一声响，随着李蓝裳和雪狼族长老雪禅的衣袖一并挥动，俩人面前的火焰飞蹿而起，一溜火星随之迸溅而出。

与此同时，一串羽毛灿烂异常的山鸡被投进了火中，一位头上戴着羽冠，身上披着羽毛所织成的衣物的男人边跳边舞边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