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芸接口询道:“皇上今日可在椒房殿用膳?”这样两情相洽,下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皇帝一怔,摇头笑道:“不必了,荣惠身上不好,朕怕她多思忧心。”
英娴淡淡一笑,还是不行么,对嫂子多思忧心,那可真不是一般情分。心里转了好几圈,面上自然滴水不漏,她笑吟吟地开口道:“臣妾备了些人参灵芝,请皇上代臣妾送给妹妹吧。”
皇帝含笑点头,姜喜就随如芬往后殿去取礼。
到畅春园,已是晌午,皇帝揭帘而入,姜喜等人都识趣地候在外面。
宇文嫣懒懒地躺在榻上,看见他,将遮在脸上的素绢扯下来:“以为你不来了呢。”她半坐起来,替他解开纽扣,换上便服。皇帝神色轻松,握着她的手往桌边走,桌上的菜肴罩着轻纱,丝毫未动:“怎么会不来,你何时能让朕省点心。”
宇文嫣由着皇帝布菜,杏眼微斜:“就是让你时时记挂,你才没空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
皇帝失笑:“谁是不相干的人?”
宇文嫣奴起嘴:“哼,你倒是会撇清。”她圣眷甚浓,在宫中耳目众多,皇帝前脚才进椒房殿,她就已然知晓。皇帝笑了笑:“你这瓶醋吃了也有月余,怎么越来越酸?”又续道:“朕冷落了她那么久,以她王氏高门的身份也丝毫无怨,还三番四次遣人来关怀你,怎么说都应该给些恩典。”
宇文嫣轻哼:“谁知道她是不是以退为进,这样隐忍,安得不知是什么心?”
皇帝眸光微沉,但依旧淡然道:“谁都似你这般无所顾忌,朕就该头疼了。”
宇文嫣投怀坐在他膝上,不依道:“我让你头疼了么?”
暑意将过,薄蝉未歇,几名侍女在殿外置冰,引湖水自檐角浇下,水汽濛濛,如在仙境。怀中美人香汗淋漓,声娇意软,皇帝摩挲着她雪白的肩头,自然不吝甜言蜜语:“不仅头疼,还心疼。”宇文嫣偎在他怀中,心中但求一刻再长过一刻,永不到头才好。
皇帝予英娴出入外殿的权利,自是前无可循之例,上至朝臣,下至后宫,人人侧目。传闻帝后不和的闲言碎语亦有止息之势。翠芸喜翻了心,趁着这日天气晴好,非要替英娴装扮一番,说是要去游园。英娴知道她闷得久了,整日里都在椒房殿出入,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只是到底没按翠芸的意愿,扮得花枝招展,仍是惯常的杏色衣衫,映红在她发间别了一串绢花。三人漫步在上林苑,已是夏深,一路浓翠欲滴,令人心旷神怡。
走了很远,忽见前方波光粼粼,岸边杨柳垂曳,亭台楼阁,壁角飞檐,长廊回转延至湖心,湖中荷花半凋,荷叶如盖,英娴笑着问:“这样好的景致堪比江南,不知是何人居所?”
映红低声说:“娘娘,这儿就是畅春园。”
英娴一愣,映红续道:“听人说公主原是住在先头宸贵妃的寝宫,皇上登基后就下旨将她迁至此处,说是地气重利于她养病。开春的时候又召工匠建风鸣廊将湖心亭与寝殿相连,只因她爱好乘船游湖,但身子不好,常犯头晕。”
“风鸣廊?”翠芸咂舌道“可是咱们在金陵谢家见过木模,风吹过就叮咚作响,宛如奏乐一般的长廊?”
英娴点了点头:“难为你记得。”
“可是,谢老爷不是说,这种建法失传已久,有心复原也是既耗材又费力的。”翠芸一脸不可思议。
“天家富有四海,区区风鸣廊自然不在话下。倒是难得了皇上的这份心。”英娴心中滋味莫名,看来皇帝对这个妹妹果然爱宠非常,她望着湖心叹道:“只是这样奢欲决非盛世之相啊,难道朝中就没有谏臣么。”她语调极轻,几乎话一出口就随风而去。翠芸没有听清,问道:
“娘娘,您说什么?”
英娴摇头笑道:“没什么,上林苑逛也逛了,出来也久,我们回去吧。”三人转头离去,忽听得一个恭敬的声音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英娴讶然回身,却是芳荷,她跪在那里禀道:“公主说娘娘也来了半天了,不入内歇歇倒显得她拒人千里之外了。公主让奴婢请您入园一叙。”
英娴闻言一笑:“皇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她病体未愈,不宜劳累。请芳荷姑娘替本宫好好照顾皇妹,待她精神气足了,本宫再来拜访。”
芳荷未想到她会拒绝,却又不敢勉强,只得谦笑道:“日头正烈,娘娘好歹进园喝杯冰盅。”
映红淡淡地说:“娘娘是为公主着想,芳荷姑娘难道不能体谅娘娘的苦心?”
“映红姑娘言重了,既然娘娘不愿,奴婢这就恭送娘娘。”芳荷的态度仍是不亢不卑。
英娴心中赞赏她持重尊礼,面上不过一笑,转身就走了。
翠芸在路上好奇地问:“娘娘,咱们之前送礼示好可不就为了见一面么,怎么如今机会来了,您却不去呢?”
英娴轻声道:“以逸待劳,本宫怎么会上这个当呢?”
映红点头道:“分明来者不善,娘娘没做好完全准备,自然不愿轻涉局中。”
翠芸拍手道:“这下就是娘娘掌握了主动,那个公主只怕也对娘娘起了好奇心。”
英娴只是笑,李淑仪说得好,日子还长呢,谁能沉得住气,谁能走到最后,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