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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梦邱秋 阮小芋17

我说您真是看错我了,我阮小芋在一个小出版社都混不下去了,老板停我的保险变相赶我走,我上次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差一点就要露宿街头了你知道吗?就这么窝囊一人也能拉来大作者,不是做梦的事儿吗!

阿侃“嘿嘿”地赔着笑脸:“你老板那是榆木脑袋,有眼无珠!再说了,那不是他炒你鱿鱼,是你先把他炒了。”他在这句话后面甚至还用嘴“哈哈哈”了几声,完全无关内心。看来脸皮厚也有脸皮厚的好处,自己解了嘲,只撇下别人替他尴尬。

“我要真有这能耐,干脆自己开个出版公司岂不更好?”阿侃根本听不进去,快餐文化时代的出版商就是这么现实,竟想指望一个作者发家致富以至江山永固。邱秋所有的书都是一个出版社出的,阿侃以为所有人都和他自己一样,有奶就是娘。

“实在不行,你给牵个线儿搭个桥也成。”

“我尽力吧,要不你等我消息?”我看老久也基本吃爽了。

“那个啥,小芋,以前真是对不住啊,这事儿绝对错在我,你给我个补过的机会,你还有我号码吧?”

“当然,”当然个鬼,有才怪呢。“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先撤了。谢谢您丰盛的晚餐!”

一张意外的照片,竟让我在阿侃那里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老久大吃一顿开始打饱嗝儿的空档,阮小芋已经又开始念及邱秋的好了。

阿茹创办的网站上有一篇名为“邱秋印象”的贴子,上面遍布着许许多多痴迷读者臆想出来的邱秋。他们时而想当然地把邱秋小说中的每个主人公身上的特质往她身上靠,又经常就哪个男主人公才是骆铭的化身展开相当激烈的讨论。

这天,阮小芋被自己的小说圈进了死胡同,喝了点酒,于是手又开始发贱了。你们不是想要印象吗?好吧,酒后吐真言,就让这双贱手给你们敲出点真正的印象看看:

“她的右手虎口处常年有一块青,那是无数本硬壳书在手上留下的。她也知道久坐于健康无益,便常常站着看书、写作,她习惯于右手拿书,左手随便记下一些句子,她喜欢的句子。(忘了告诉你,她是左撇子,左右手都能把字写得很漂亮,有人说左撇子聪明,这点我相信。)

她不喜欢北方漫长的冬天,她说一冷就要穿得厚厚实实,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不像在南方,穿短衣短裤可以占到小半年时间,街头一年四季都有飘逸的裙子。

她怕看医生,大概是从小与医院和医生打了过多的交道。她的父亲是医生,因而她小时候用的削铅笔刀,是医院最小号的手术刀,小时候常玩的玩具,是医生们淘汰下来的针管,就连写字用的垫板,也是透视房里的废旧胶片。

她自称是世界上“最任性的人”,从小喜欢交大朋友。

像简奥斯丁那样,从小到大,她有许许多多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需要写情书的人若能从里面抄对句子,绝对战无不胜。

她说有时候不那么循规蹈矩,沉沦一会儿,放松一些,甚至做错一些事情反而能够拥有更有意思的人生。

她从不刻意打扮,不做美容及养生SPA,别人买高档化妆品挥霍的钱,她总能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她用姜片当粉饼,蜂蜜做唇膏,但是她喜欢收藏口红。

她要是在刷牙的时候想起一个好句子,是宁可咽一肚子泡沫也要扔下牙刷拿起笔把它记在本子上的。

她说人要有毕生的追求,哪怕虚无缥缈哪怕最终也实现不了,哪怕它仅仅是你的人生背景色。

她在被采访前总要先喝点儿酒,以让自己的脸皮适当地厚一些。

她喜欢的东西很杂,阅读的范围远远不止于文学,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书籍到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家居内参都能带给她发现式的快感。

她讨厌被误读,被曲解,但更受不了过分的、不符合实际的赞誉。

她爱吃烤鸭、肉松和圣女果,讨厌咀嚼像青草一样的油麦菜。

她喜欢游泳,认为海水是一所天然的医院,对相当多的疾病有缓解作用,如失眠、精神紧张、关节炎、风湿、以及心血管疾病。(有点小恶毒地说,她要是不失眠,我们怕是没有那么多好书读。)

她最爱看的电视栏目是《动物世界》和《博览》。

她的书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幽默,所以她本人并不幽默,甚至还多少有一些敏感、多疑和急躁。

有时她也悲观,认为真话斗不过谣言,活着的斗不过死了的。

……”

写完这所有的一切,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想了解她的全部价值吗,去读她心中所有的悲伤。”

第二天,我在“邱秋印象”中的跟贴又被顶了起来,瞅着那一行行长长短短的句子我几乎傻了眼,昨日酒后的杰作,居然达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

“她的眼睛很清亮,但绝对没有戴美瞳。

她不会享受生活,请朋友吃饭的时候出手大方,一个人的时候却从不会犒劳自己。

她说阅历不是什么好东西,阅历能把你原本没有意思的一句话读出很多种意思。

她象棋下得一般,但毛衣织得不赖,手法熟练到复杂的花样也能一边闭眼听广播一边织,基本不用看针。

她最初的叙事能力是在部队里锻炼出来的,一大群十六七岁的女兵围着她,听她讲中外名著中的精彩片段,她要是没点儿本事,是绝对糊弄不了她们的。冬天的夜晚那么漫长,多少故事也是经不起讲的。等她搜罗完脑瓜里所有值得一讲的东西,大伙儿还意犹未尽。她是个不善说不、不忍让大家失望的人,于是便强迫自己编故事。腹稿通常是头天晚上就打好的,有时候学习累了,头一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就只好临时上演脱口秀了。

她的笔调多少有些鬼斧神工,不然读者群怎么会跨度那么大。我在五岁半的时候读过她的第一个短篇,从此只要是她的作品,于我这儿就是盖了印的,不论长短,篇篇阅读,本本收藏。

语速快,像她的写作一样利落。你还在琢磨前一句话,她已转到下一个话题里去了,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过度。

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某些话到底有多伤人。她出于自愿或被动,以她过度警惕、多疑的性格把身边最亲的人几乎都得罪光了,他们一一离开了她,她又在自己的小说故事里将他们一一拾拣、描摹。

她不会为了钱而扩写自己的作品,现在出名了不会,以前窘迫的时候也不会。在她眼里,任何繁复堆砌、多余饶舌的文字都会败人胃口,她精简文中的对话,省略一切可以省略的过渡,她曾不惜删掉长篇手稿的三分之一,只为让故事的内部结构更加紧凑澄净。所以,经常看到有人评论她不买别人的账,给读者留的想象空间太多了。

她非常勤奋,笔耕不辍,读中学的时候,我在花花绿绿的课外读物中却根本找不到她的作品,当她还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作者时,她的名字就早已被形形色色的‘名家’所代替,她站在别人身后,让那些所谓的名家在一份拿着高额稿费的慵懒、闲适中名利双收,当她自己终于也成为‘名家’时,她的名字又被许许多多不知名但肯掏钱的写手、书商所利用,所以,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分不出究竟那本书才是她原封不动的真迹。

她成就了不少人,但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举目四望,却少有能帮她的手,绝大多数受过她不少恩惠的人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的手都腾不出来,就算偶尔腾出来了,在这些手的心里也有远比她重要的人要去贴,远比她重要的利要去追。

她住过北京的地下室,隔音很差,写作的时候,一听到旁边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就一下子从天堂里掉下来了。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她随自己等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去了一趟北方,回来以后口味全变了,童年最爱的广东街边小食如今吃起来显得太过甜腻,曾经喜欢的清蒸牛肉丸和鲜笋虾仁也突然觉得不够下饭了。

……

我正看得正入迷,这个跟帖者却突然闪了。取而代之的,是下面一个纯粹来捣乱的:

“印象?当然有,脾气暴,神经质,天生一张悲剧脸,所以只会书写纠结、释放虐心的负能量。”

我在一瞬间终于明白网上所谈的‘知名人士该如何对待自己论坛’那篇报道里‘要么忍,要么滚’的那个句子,滚的意思是全身心撤退,忍不了就别再看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的眼前突然浮现起邱秋的样子,那是一张多么明净灿烂的脸,直到现在,依然执拗没改,童心未眠的她看了这些,大概忍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