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德圣帝与景王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即便隔得这么远,她仍能感觉到德圣帝在一味的忍让,他修长的身形,在此时,越发显得瘦弱。
片刻后,景王楚烨从鹿台走了下来,他的身旁跟着一直低着头的德圣帝。纳兰嫣然的心在此时跳得异常厉害,本是低垂的脑袋,也低的更加低。
即便她此时身穿的是宦官的服饰,可德圣帝乃是她的夫君,即便她换了衣裳,他只要仔细一看,定然能认出她来。
若是德圣帝认出来了,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土崩瓦解,而等待她的结果,就不止是死亡那般简单了。
她一颗心跳动得愈发厉害,七上八下的。当那玄色的长袍与那明黄的身影渐渐靠近时,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正当她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差点就露出马脚之时,楚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本王就送到这里,皇上还等着本王凯旋而归,德圣帝先去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与本王一同回楚国!”
那一袭明黄的身影从始至终亦是低垂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良久后,久到都让人认为,这位德圣帝已经离开,就在纳兰嫣然暗自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德圣帝甫启唇幽幽道:
“一切听从王爷安排!”说完后,由楚国的将士带着往一处行宫而去。待那明黄的身影渐行渐远,远到只留明黄的一点,纳兰嫣然这才抬头。
以往的国主,今日却在一位敌国王爷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看尽他人脸色,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讲。
而那象征帝王的明黄,在此时,也犹如小丑的新衣,看着格外的刺目。虽然她对那德圣帝并无感情,可此时,心中却也莫名的有一丝伤感。
这个她名义上当了三年的夫君,曾经那般潇洒的德圣帝—璃渊,今日却是得到了这样一个下场。
正兀自神思之时,耳旁突然有一股热流席卷而来,直接扑向她的耳廓,让她不由一缩,而楚烨低低的嗓音自耳旁响起:
“怎么,见到昔日的国主,就那般害怕,连头都不敢再抬么?”似在问她,而实则又似在自言自语,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只是用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径直往前走。
楚烨走在前头,而她跟在身后,眼前那位挺拔的身影,格外的器宇轩昂,即便不是帝,却也有着王者该有的风范。
而相对于他而言,德圣帝却显得猥琐多了。
夜晚,她仍被安排在了她自己的寝宫中歇息,屋中已然没有那醉妃,此时不知是生是死,亦没了那将军的尸体。
不过门槛处那暗红的一滩,还是提醒着她,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她亲眼看到,楚烨的随从,一剑刺进那李将军胸口,当即血洒遍地,立马死亡。
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所杀,当那鲜红的液体,似喷泉从那将军的胸口喷涌而出,仅仅数秒后,人便死亡时,她突然觉得人的生命确实很脆弱,所以她更需要更好的活着。
此时,偌大的殿中,除了她之外无一人,而景王楚烨也并未有派人前来跟在她身旁。
因为他说了,他不怕她跑,如若她跑了,她必死无疑,而跟在他身边,起码能够让她活命。
楚烨算准了她会为了自己的小命,而不得不听他的话,即便是无人看守,也会听话的在屋中,而后等着他明日与她一同离开这里。
他能如此放心,不单单是因为这一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燕国的皇宫中,已然被楚国的将士团团包围,别说想从这里逃出去,只怕是想飞出一只鸟儿,亦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纳兰嫣然,她却是想活命,同时也不愿意留在楚烨身旁,因为她不想被任何人束缚,不想刚逃出狼窝,又进入虎穴。
她想自由,而这份自由,就得靠她自己去努力争取,所以此刻,她没有听话的在殿中歇息,而是拿出一个火折子使劲吹了一口。
瞬间火光跃起,她拿起一旁的蜡烛,向那火折子点去。火光映着她的脸,她望着那一团明黄的火,勾唇浅浅一笑。
而后红色的蜡烛从她白玉一般的手指中跌落,瞬间与那长长的布帘燃烧起来。霎时间,火红的光芒,在殿中肆意燃起,她站在熊熊大火面前,勾唇一笑。
永别了燕国的皇宫,永别了德圣帝—璃渊,永别了纳兰嫣然—颜妃。
而后她转身疾步往外奔去,她记得在这殿后的一角落,一棵樟树的后面,有一个通往宫外的通道。
而这通道平时只是地下的水沟而已,不过常年无水,自然是干的,这个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秘密。
不想今日,她堂堂的一介颜妃,竟然为了摆脱束缚,为了要活命,落到要钻下水道的地步。
不过这些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通过这水沟逃出这里,而后真正自由的生活。
一路上畅通无阻,她一口气跑了很远,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果然如她所料,那些楚国的将士,此刻都无暇去追她,而是全部跑去救火了。
而她纳兰嫣然,今后将不再存在,而以那火的架势,只怕等他们全部扑灭后,她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到时候不论是颜妃纳兰嫣然,还是那小宦官,都将不再存在,随着那一场大火一并消失殆尽。
她跑到一张圆形的拱门后,突然驻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远处的她曾经的殿宇,已被大火包围,即便此刻有人扑火,却已然无力乏天。
因为方才,她在屋中泼了满满一屋子的酒,而这些酒,都是曾经她留在殿中,借着冬天寒冷,体寒,储备在殿中所剩下的。
不想今日,这些酒,竟然成全了她火烧燕国后宫自己曾经的宫殿。
她想着所有一切,都将随着这一场大火,一并消失,包括她。而后她转身,不再犹豫,向那一处地下水沟跑去。
当那一颗樟树以及那一块标志性的石头出现在眼前时,她站定,而后终于发自内心一笑。
因为眼前石头的后面,就是她此时出宫的唯一出路,若是从这里下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她便能呼吸到宫外新鲜的空气。
所以此刻,她的心莫名的有些激动,还带着一些异样的感觉。她绕过那一块石头,走向水沟旁,而后蹲下身子,伸手去揭那盖在地上的盖子。
“你这是要干嘛?”冷不防,耳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