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渝只片刻功夫，人已经到了十几丈之外，他扯下蒙脸巾，呼吸了一口夜色中的轻风，顿觉舒畅了许多。忽然又如喝醉了酒的人一般，神情痴迷起来，心中欲罢不能。方才那女子回头一望让自己乱了心神，连渝一向定力深厚，此刻竟有些怀疑自己的把持力度。

回到宫中，连渝密召小厮，问道，“你可确定，那偏居中的年轻女子真是赵嫣然？”

小厮立马跪下，磕头道，“殿下，此事关系殿下身家，奴下绝不敢含糊，我们的人混进相国府上，再三跟相国府上的下人旁敲侧击，确定那赵小姐就是居住在那主屋后的小居中，就是不知道殿下所见的女子，是不是真的赵大小姐？”

连渝也疑惑起来，说道，“那女子年纪跟赵小姐相仿，容光绝丽，却很是简朴，若是真的赵小姐，本王倒奇怪此女为何如此不同？堂堂相国之女，竟然清寡如同修行一般。”

“回禀殿下，上次奴下已经回禀过，那赵小姐素来为人谦和清淡，不爱虚荣，若真如此，那殿下见到的，十有八九就是赵小姐。”

“这样说来，镇国将军的眼力还是不错的，那赵嫣然真正是品貌不凡，若非亲眼所见，本王绝不相信。”连渝感叹道，脑海中赵嫣然的容貌却时时挥之不去。

已是午时，赵嫣然亲自端了酒菜到厅中，请父亲入座，亲自斟酒递上，说道，“女儿空度十八年华，没为父亲尽过孝道，今日一杯清酒，望父亲接纳，以全这父女情分。”

赵松年心酸不已，接过了酒杯，手一哆嗦就喝了下去，他眼睛红了，其实不是赵嫣然不孝顺，而是自己没有给过她好好尽孝的机会，难得她这般大体，不计不恨。

“嫣儿呀，为父对不起你。但你可知道，皇上如此下诏，原因是什么？”赵松年看着懂事的女儿，有所感触地说道。

“父亲，为人臣民者当以全力效忠，我虽为女子，倒也懂得家国天下的道理，兴亡之事犹在人心。天子既已下诏，我当效全忠以佐大义。”赵嫣然分外冷静地说道，沉寂如水。

“难得你如此明理知心，不错，皇上赐婚于你，正是为了这家国天下，这样一来，赵家世代能更加效忠皇室。”赵松年自己倒了一杯酒。

“女儿离家，请父亲多珍重，眼见皇宫就在眼前，父女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一般渺茫。”赵嫣然说着，悲从中来，满眼伤怀。

“不必如此挂念，你能够辅佐皇子，就是有功于皇上，为父也就欣慰不已，我这把老骨头不足为虑。”赵松年摆摆手。

“父亲，当此时刻，女儿有一事想问，望父亲告知，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死去的？”赵嫣然眼泪滚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多年来，这问题困扰了她日日夜夜，如同梦魇。她多想亲口问问自己的父亲，可父亲的冷漠让她寒心到了极点，不敢问，也不忍再问，怕自己更加不能接受。

赵松年脸色顿时变了，刚刚的父女情分、温言温语荡然无存，他转身站起来，面向别处，狠硬着心肠，像换了一个人，声音不带半点感情，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父亲，母亲的死因对女儿来说，始终是个谜。眼看女儿就要大婚离家，怎么能够连自己生母的死因都不知道？父亲多年对我疏远，我从未记恨，可今日女儿斗胆，请父亲就当是可怜女儿，告诉我母亲的事情，父亲！”赵嫣然走到赵松年身后，就直接跪了下去。

赵松年回头冷冰冰地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扶，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是将嫁之人，只管将来夫家之事，那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多问，以免徒增烦恼。你既有心团聚，那就叫人把你的姨娘跟妹妹一起叫过来，共叙这亲情。”

赵嫣然闻言，止住了眼泪，心如死灰，说道，“父亲既然如此，女儿无话可说。容女儿亲身前往，请来姨娘跟妹妹，才见诚意。”她说完，起身出去，直接往林姨娘的屋里过去。

赵芙蓉在林姨娘的房中直急得坐立不安，说道，“娘，这都好几天了，你到底想到主意了没有？说不定明天皇上就下旨让赵嫣然出嫁，这下我怎么办？”

“你慌什么？要是那么快就让他们完婚，皇上直接就指日成婚了，还用等着择日成礼吗？”林姨娘处变不惊，胸有成竹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可是最要紧的时候，这事情如果成了，咱们以后就可以飞黄腾达，要不然，等赵嫣然得了势，想想这些年咱们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别说是将来做了皇后，就是眼前做了皇子妃，你想想，她能饶了咱们吗？”

赵芙蓉又惊又怕，说道，“娘说得有道理，要是我，也绝对不会不报这个仇的。可是，要想如愿，起码要让我变成赵嫣然，这可怎么办？”

“稍安勿躁，最起码，赵嫣然现在还捏在我手心里面不是吗？大婚之前，我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别说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就是当年她亲娘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让我收拾掉？谁要让我过得不舒坦，我就要谁不得好死！”林姨娘眼中浮起一丝狠辣。

赵芙蓉上前去，问道，“娘，这么说，她娘的死真是你干的？”

“哼！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别看我当年只是你爹半路买回来的，可我不好欺负。赵嫣然她亲娘仗着自己是你爹的原配，还是个大家闺秀，处处摆出当家人的嘴脸来管我这个管我那个。我买通了家丁将她迷晕，让你爹看见他们在越轨，你爹一气就马上写了休书，谁知她性子那么烈，当晚就喝毒药去了。我担心你爹过分溺爱赵嫣然这个孤女，便说赵嫣然定是那她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亲娘野回来的。你爹经过此事，对赵嫣然的身世半信半疑，这才故意疏远她。”林姨娘和盘托出当年的真相，赵芙蓉也有点吃惊，真不知道自己的亲娘还有这样的过去。

“怪不得父亲时时都对赵嫣然不亲近，我还当父亲特别喜欢我，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赵芙蓉自言自语道。

“那时候你还小，长大后我怕你父亲知道，也一直没有告诉你，担心你口无遮拦说漏了嘴，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你就应该知道咱们是什么处境了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早晚而已，在一切败露前，你一定要顺利坐上皇子妃的皇轿。”林姨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娘都是为了你，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等着赵嫣然出嫁，咱们就是在等死。”

“娘，你放心吧，我若不为己，天诛地灭！”赵芙蓉阴冷地说道。

门外的赵嫣然拼命捂着嘴巴，转身便逃，不想却碰倒了门外的花盆，啪地一声，惊吓到了林姨娘母女，赵芙蓉两步过去开门，就看见了赵嫣然仓皇离去的身影。她暗叫不好，便关门回房，急忙说道，“是赵嫣然，她一向不靠近我们，今晚怎么主动来这？刚才的话想必她已经都听到了，这下可不好。”

林姨娘站了起来，老练地说道，“本来我还在费心机，怎么才能够把事情做得自然妥帖、天衣无缝。她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索性倒是省事了，为防万一，一不做二不休，不管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都要斩草除根。这事是她自己找的，怨不得我了。”

“娘，你说吧，我都听娘的。”赵芙蓉反而冷静了下来，变得心硬。

“你父亲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不怕赵嫣然嚼舌根。反而是要阻止她成婚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咱们有罪无罪，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情？”林姨娘招手，说道，“你来，这样。”

赵芙蓉凑过去，听林姨娘一一吩咐，频频点头。

赵嫣然跑回自己房中，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她想过无数次母亲的死因，竟不知道原来母亲死得这么惨烈，甚至还落下个不贞不洁的骂名，也让自己从小跟父亲生生疏离。父亲怎么会如此糊涂，林姨娘这样蛇蝎一般的女人，父亲堂堂的相国之才怎么会看不出来？难道是美貌蒙蔽了眼睛？赵嫣然的心像被掏空了一番，连呼吸都是痛，浑身火烧似地难受灼热。赵芙蓉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从现在开始，路绝对不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