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已过,赵嫣然回到房间,呆然坐在床边,像是做了一个不现实的梦,那么华丽,却沉重地压迫着她,喘不过气来。终年幽居在这深宅大院,再丰沛的感情也已经随风而逝、荡然无存,留恋的只有爹娘这把枷锁,如今这枷锁却越来越紧,让她痛不欲生、欲哭无泪。
老婆子身态蹒跚地端了早饭进来,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赵嫣然的日常起居还是她来照料,从小到大都如此。魏婆子一边眼神已经不好使,一边腿也已经不大听使唤。所幸赵嫣然素来简单,需求很少,所以魏婆子不算很劳累。
“大小姐,用早饭吧,厨房临时给小姐添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小姐要多吃点才是。”魏婆子说着,把东西放在小偏厅中,用开水直接烫过碗筷,再倒掉。
这是多年的惯例了,倒不是赵嫣然挑剔,实在是不得已。九岁那年,赵松年驻扎在外,赵嫣然却身患重病,魏婆子前去跪求林姨娘两天,林姨娘还是不愿意给赵嫣然请大夫诊治,直到赵嫣然深度昏迷不醒、浑身烫到发紫,林姨娘怕出了人命不好跟赵松年交代,才十分不情愿地让人连夜找人来看。从此就处处谨慎,唯恐再不小心染病,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魏妈妈,我吃不下,你把东西收了吧。”赵嫣然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木梳,那是她亲娘生前用过的东西,赵嫣然没事经常看着发呆半天。
魏婆子见状,走了过去,站在身边道,“大小姐,小姐就要大喜了,难道嫁给那三皇子,小姐还认为有哪里不好的吗?”
“魏妈妈,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从小到大,我最渴望的只是跟父母间的天伦共叙,并不是这荣华富贵。母亲早亡,我所有希望尽寄托于父亲身上。不管他再续多少妻儿,只望他能够给我这没了娘的孤女一点温情,可父亲他到底是为什么如此狠心绝情?”赵嫣然哽咽着说完,已经抽泣了起来。
魏老婆子听到此处,也是满腹心酸。赵嫣然是自己一手带大,性情纯良,只可惜命运不济。但是自己做下人的,只是望主子能过得好,“小姐,我儿死后,我孤苦流落路边,是老爷捡回我的命,那以后我就竭尽全力回报。小姐,我最明白为娘的心,夫人如果在世,也希望你如此择得好姻缘。那三皇子若是个无品无良之流,小姐还可以闹一通,可他是万人中也挑不出一二来的人物,小姐只想着今后安宁富贵便是,还忧虑什么?”
赵嫣然一听,擦了眼泪,看着婆子说道,“就是你都会心存不舍和感情,可我那父亲为什么首先想到的只有光耀门楣的高兴?我不恨他,他却每每让我心寒。魏妈妈,我出生前你就已经进府上了,这么多年我不敢问你,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可现在你告诉我,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会那么突然?”
魏婆子吃了一惊,连忙摆手说道,“大小姐,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再说,这大好的日子就要到了,小姐要是知道了夫人的事情,多少会影响心情,就不是个喜庆的新娘子了。”
“魏妈妈,已经到了最后田地,还不肯告诉我吗?”赵嫣然明亮的眼睛满溢伤怀,叫人看了心有不忍。
“大小姐,听我婆子一句,有些事情就算想知道也别贸然开口,小姐迟早会明白的。”魏婆子退了两步,转身出了房门,只剩下赵嫣然独自心伤。
林姨娘的房间熏香不断,还是没能让赵芙蓉完全安宁心神。她看着林姨娘淡定地坐着品茶,按压不住满心的怨气,打发了下人,走到林姨娘跟前,气冲冲地说道,“娘,你刚刚在父亲面前什么意思?你真的要给那女人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天子做儿媳妇?我不干。”
林姨娘笑了一下,说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倒向她过?那些话全是说给你父亲听的,要不然我这做庶母的不就显得气量小了吗?你不也是在你父亲面前唱了几句戏了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哪里都不比那丫头差,我怎么会便宜了她那么大的好事?你还嫩了点,跟娘再学学吧。”
“这么说,娘已经有好办法?可我始终是庶出的,要不然,父亲也不会明明不喜欢她赵嫣然,还让她这个做嫡女的去给镇国将军奉茶,倒让这好事落在她头上。要是让别人知道,那可是欺君大罪,要灭族的。”赵芙蓉急火攻心,将桌上花盆里面的花叶一点一点狠狠地揪下丢到地上。
“事在人为,你若做了皇子妃,非但我和你父亲不会说,这府上的下人也不会敢多嘴,只要让皇宫那边相信你就是嫡女赵嫣然,不就水到渠成了吗?关键是要处理掉赵嫣然跟她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婆子,以绝后患。”林姨娘正盘打着如意算盘,满脸得意地笑。
“不对,镇国将军是见过赵嫣然的,这下坏了。”赵芙蓉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自己吓了一跳。
林姨娘一听,神情凝重起来,慢慢说道,“你别急,只要赵嫣然这个人不在,什么事情都好办。为今之计,唯有周全,一步都不能错。让为娘仔细想想。”
皇宫之中,皇三子的宅邸里面,满池的荷花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正慢慢变样萎缩,连渝在桥上直立,眉宇深锁,看得满心不是滋味。他年纪二十五六,身材伟岸,长相清朗,既有文采也有武略,性情孤傲机睿,心府极深。虽然说天子主掌天下,可未曾有任何预兆便赐婚于他,连渝心中甚为不快。他不是对女人来者不拒的庸俗男人,对于自己的正妻,他怎么甘心傻傻接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