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还很热，天桥上，也算不上人来人往，但每一个过往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着蹲在扶栏下的四个奇怪组合。

两个瞎子，一老一少，傻兮兮地仰着脑袋，大墨镜下耷拉着两张傻逼兮兮的脸。而在那小瞎子的旁边，还窝着一只戴着墨镜的狗，更奇怪的是，这三个的头顶上，还躺着一头同样戴着墨镜的黑猫。

神经病今天说好一起出来玩耍了吗？

我甚至听到有人在路过的时候嘀咕：“真可怜，一老一少俩人瞎了就算了，养个宠物都是瞎的。”

几枚硬币，在空中划过闪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我和算命先生的脚边。

我没有生气，反而有点乐呵。

这可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呢，并且，多少也创造了点外快，不是吗？！

算命先生笑嘻嘻道：“好了，明天的早餐也有了——喂，我说你小子，也算是个幸运星了啊，好几个月了，没见几个人给我丢零钱花，你倒好，刚一来就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收益，不错啊！”

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人的本事一定很不小，可听他说话看他办事，怎么看怎么觉着不着调呢。

于是，我咣咣咣地用钢管在天桥上敲着，过去两个城管，转过头看了我们两眼，有个说：“算了，都不容易，爷孙都瞎，在这也不算占道经营，由他们去吧。”

我呵呵两声，算命先生笑嘻嘻道：“还是好人多啊！”

就这样，在路过人们或丢点硬币，或感觉到了那黑狗与黑猫的不对劲而匆匆离开，我总共看到眼前竟有了将近十块钱的“收入”，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了。

算命先生忽然问我：“天快黑了，你不怕路上出状况？”

我也奇道：“天快黑了，你还不准备收摊回家？”

“回家？”算命先生居然表现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他说，“冤大头还没出现，我干嘛要回家？往后几个月吃饭就靠他了，这要是撤了，你养活我吃喝？”

我忍不住道：“别的算命先生都走了，难道你还能掐的很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吗？况且，就算今天错过了，如果真是用心来算命的，明天必然还是会到，早点来就是了，何必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算命先生忽然很激动地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他妈能让他活到后天早上来见我？”

我吓了一跳，那算命先生却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我被吓着了，他就多么荣幸似的。

“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还一脚踩断过一个大胖子的脖子，怎么胆子就这么小了？！”他有点不屑地说。

我并不是因为他说有人要死而受到了惊吓，我怕的是，他竟然算出来我要帮碎花裙女孩杀死那奥迪金项链！

这，这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有能掐会算的人吗？

我嗫嚅了几下，这些年的遭遇，以及奶奶的故事让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可能已经相信了的事实，那就是，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是可以看到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的，可以做到我们普通人做不了的事情的。

比如，能掐会算。

我相信，我是信了这个算命先生真的会那些神神叨叨的本领的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忽然特别害怕。

似乎有一个道理说的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恐惧。

我想，我现在一定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我刚要开口说话，算命先生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头，“嘘——你看，冤大头来了！”

我顺着天桥往西边看去，只见那个肥胖的奥迪金项链，他此刻竟佝偻着身躯，而且也戴着一副墨镜，正一步三迟疑地向桥上走来。

碎花裙女孩的妹妹呢？

我心头有些发紧，该不会是这家伙发现了什么，提前动手了吧？

我攥紧了手里的钢管，算命先生却拍拍我的胳膊：“小子，放松，这种货色，现在早就草木皆兵了，如果你能提前下手，他恐怕连祸害那小丫头的机会都没了。”

他偏着头看着我，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居然并不是一个真的瞎子。

他的眼睛十分有神，别说是视力有问题的人，就算是年轻的飞行员，恐怕也再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那一双锐利却又寒潭似神秘的眼睛了。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不过，你要想明白了，对于你而言，或许你有你的杀人方式，或许你已经正在熟悉杀人的能力，但，这个头，尤其这一次这个头，你一旦开了，以后恐怕是需要太多的意志力去克服你所看到的，所遇到的每一个你认为可以杀死他们的机会了。”

他没有明确告诉我什么，但我似乎懵懂的知道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权力真是一个让人沉迷的东西，尤其是对别人的生命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之后，就比如我，一旦以后遇上我看不顺眼的，或者我不想看到的人，很可能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去不动声色的，不会让法律察觉的方式去解决了他们的生命。

我心情有些沉重，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但我知道，这个金项链，我既然答应了碎花裙女孩，并且这个人也必须死，那么，这一次，我来做这个恶人，又如何呢？

我说服了我自己。

看着算命先生，我点点头：“我确定，这一次，要杀死他。”

这句话，我说的并不轻描淡写，但说完之后，我似乎整个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了，到底是什么，我却说不明白。

算命先生点点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一刹那正襟危坐，可能有人会以为他在故作正经，可我知道，他是真的在正经了。夕阳的金光里，他仿佛是一尊佛陀，却又似一个幽冥里来的使者。

他手中的盲杖，在天桥上当当当地敲击了三下。

那清脆的仿佛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每响一下，我的心就跟着跳动一下，很不剧烈，但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