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中午,我张着眼睛睡不着午觉,我其实极其想睡着,而在脑海里什么也都没有想,可就是睡不着。
偶尔在大门外,黑贝呼呼地嘶吼几声,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纯粹无聊了。
我不去打扰它,也没想去打扰它。
到了下午的时候,两眼干涩却越发睡不着的我干脆起床了,胡乱穿上两件衣服,想了想兜里揣了几十块钱,出门骑上自行车往镇上走去。
学校就在镇中心,而且旁边就是政府和派出所,理所当然的,这里也就成了镇中心。
这些年,镇里下面的乡村,尤其我家那个村子,由于景色和空气的优秀,在我们那盖别墅的富人越来越多,今天是周末,富人们当然就跑到乡下来度假来了。
但富人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于是,镇子里每到周末,就显得极其繁华起来,到现在,镇里发展的飞快,几乎不比一个经济发达的小县城差了。
我没去学校,而是绕过了人来人往的镇中心,直奔镇子新盖的天桥而去。
富人们讲究多,出行要算一卦,谈买卖要算一卦,甚至找了情人,都要算一算彼此的八字有没有犯冲。
于是,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也就都云集到镇里来了,他们的本领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奔着富人“人傻钱多”而梦想一夜暴富的算命先生显然不少,在天桥刚盖起来的第二天,我就在上面发现有明晃晃打着旗子干起算命行当的墨镜瞎子了。
我就是奔着他们去的。
在我看来,这些算命的人未必每一个都是瞎子,但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他们还是都会有一番说辞的。我不想问我该怎么处理或者面对眼前的事情,他们不是心理咨询师,但拿那些我原本不以为然的事情去问他们,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他们总会给我一点建议的。
有些时候,那些看起来不靠谱的建议,如果多了,归纳总结起来还真会形成一系列不错的主意的。
而且我就知道,镇上的算命先生里,还真有那么一两个很靠谱的。
传说中,镇里有个身价亿万的富翁,就是被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给弄的差点神经病了,他有个小情人,在镇里就托老人们给找了个算命先生,据说卦一打,还真就好了,连带着生意都比以前更红火了。
据说,那个算命先生就在镇子的天桥附近晃悠。
我希望我很有运气,能够在今天遇到他。
黑贝还是跟上来了,我骑着车跑的飞快,但也跑不过它似乎永远也不知疲倦的四条腿。路边的行人,多的是趁着周末来散心的富人,或许他们有养比黑贝更凶猛的狗的,但黑贝与生俱来带着森森死气,只要看一眼,就能把那些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脏东西的人吓掉半条命。
这一路来,因为黑贝,我没少被骂,但我不在乎。
别人虽然富有,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富人大都爱惜命,没有人愿意因为被黑贝看了一眼而真的要我的命的。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当我的破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哈哈大笑,肆无忌惮地对身边妩媚的女伴嘲笑着乡下人的穷,连自行车都换不起新的。
黑贝对这类人一般时不理的。
但别人不知道,他们会在后面笑着大声说:“瞧,人穷,狗都胆小,主人被人欺负了,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我的身后总是传来各种意外的声音,或者撞车了,或者嘲笑着穷人的人们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没有人会注意到黑贝狼一样的上竖着的尾巴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摇动那么几下。
我也没有在意,甚至根本没有看到。
直到快到天桥下的时候,我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旁边飚过,车里忽然伸出个戴着金项链的肥胖男人。
他冲我的背影吼道:“小逼崽子,赶着投胎去吗?刮了我的车,我要你的命!”
我一下刹住了车,回过头去。
我忌讳被人骂父母,哪怕对方是富甲一方的人。
“我还没年满十八岁,杀了人,最多不过劳教五十年。”我从车后座上取下一条削尖了一端的钢管,停好车后走到了那车前面,淡淡地说道。
金项链愣了一下,推开车门就要下来。
我不怕他下车,反而怕他不下车。
如果他开车来撞我,我反而只能逃走。
车里伸出一条白嫩的胳膊,将金项链又拽了回去,我只听到里面好像再说:“算了,跟个穷鬼闹什么,你快来嘛……”
黑贝来到我的身边,抬起头看了看我,冷冷的目光看向了奥迪车。
“怎么了?”我不由地问黑贝。
顺着黑贝的目光,我看向了奥迪车的旁边。
那是被树荫遮挡出来的一方阴凉地面,地面上,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脸色惨淡的年轻女孩,额头破了一大片,嘴角挂着已经凝固的血,她眼睛里露出了恐惧,抱着肩膀在我和黑贝之间来回地看。
她已经不是人了,我瞬间恍然。
对这世道还算了解的我,差不多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拍拍黑贝的头顶,我轻轻道:“算了,黑贝,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人家真是来寻仇的,我们又何必干涉呢?这些事情,谁对谁错我们是说不准的。“黑贝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但它甩了一下脑袋,甩开了我抚摸它头顶的手。
我有点尴尬,但最多的还是欣喜。
黑贝的大脑袋,到底还是被我摸了几下的。
这时,车里忽然扔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条晶莹剔透的钻石项链。项链被扔到了阳光下,当它在空中划出移到轨迹的时候,我似乎看到那透明的钻石里渗着嫣红的血。
穿碎花裙子的姑娘伸手要努力去抓住那条项链,可她的手刚接触到毒辣的阳光,一道青烟冒起,她张着嘴发出了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尖利的痛叫。
然后,应该是我刚才对黑贝说的话她听见了,碎花裙子姑娘乞求地看着我,好像要求助我去帮她拿到那条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