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便被楼下一些清脆地“呵,哈”声吵醒,每当是鸡鸣时分,孜然便会准时起来练功,几日下来,千代倒也习惯了早起,趴在窗沿上看着孜然打着花拳绣腿。
过些时候,阡陌景铄便会回来,时日之后才知道适逢五更,阡陌便要起身出去练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反正是天天如此,不管春夏秋冬。
阡陌回来了,总要指点孜然一些,脚下不稳,手上无力,这功呀,是天天白练。
孜然总是撒娇,她才不过二八年纪,千代回想自己那个时候正是抱着言情小说抹眼泪的时候,哪里这样的起早贪黑?
有些时候,言辞照顾不到的时候,阡陌便会自己上手,舞上一番。他总是那么几件简单的衣服,或者幽幽的蓝,或者圣洁的白,或者是那太阳一般的黄,管他什么颜色,穿在他身上,尽是韵味。
千代总看不出阡陌到底是表面功夫还是深藏不露,只看着他单耍几招,都会忍不住着迷,他的身子就好像是一支沾着浓墨的毛笔,几招下来一副绝色风景便出来了,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孜然也要拖着千代练功,千代实在推拒不得,也起了个大早,僵手僵脚地乱挥着,本就尴尬万分,一抬头,却是那个修长的身影,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姿势。
阡陌倒也不是嘲笑,只是淡然问到:“千代小姐怕是没学过功夫吧?”
千代尴尬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扯了个微笑掩饰了些许,这才道:“那个,学过防狼拳……”
孜然来了兴致:“防狼拳?防狼拳是哪个门派的?”
千代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只道:“我学得不好,等于没学一般,我不会功夫,天生的笨,学不来。”
阡陌稍稍翻起一些袖口道:“女孩子,总还是学些功夫的好,出门在外,总会碰到些不得意的事情。”
千代笑说:“也是,那我日后便和孜然一起早起练功吧。”
阡陌微微一笑道:“你要到她那样打着猫拳恐怕还得些日子,别看她打得歪歪斜斜没个正形,却也是有些身手了。”
孜然吐吐舌头说:“可别小看我,我跟着爷好些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
千代正要问自己该做什么,客栈的小二跑了过来,一鞠躬说:“掌柜的,今儿来了消息,十七王爷要来我们玲珑镇了。”
阡陌微微一点头,抚手叫那小二下去罢,又将那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歉声道:“看来这基本功我要明日才能与你说明白了,孜然,你陪我去买些菜来。”
“可是,”孜然为难了,“今儿厨房有个打手的伙计请假了,水还没挑呢。”
千代连忙说:“不怕不怕,我给你们挑水吧。”
孜然想了想还是说:“这重活怕你做不来,要不,你陪我们爷去买菜吧,这儿有我呢!”
阡陌不着意:“千代小姐便回房吧,我自己去也可以。”
千代心里别扭嘴上也藏不住话,冲着就去了:“我在客栈也住了有个半月了,你们难道还是当我外人?爷,我随孜然叫你一声爷,你也当是你的丫环,随意招呼就是,也别小姐小姐了,本就不是大家的女儿,受不起这个,爷招呼我千代就好。”
阡陌微微一笑说:“好一个随意的丫头,那便是了,千代,随我上街去吧。”
一路上千代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爷,这个十七王爷到底是谁啊?”
“便是冥玉的十七王爷,水墨寒。”
“水墨寒?”千代喜道,“这个名字倒是精致。”
“嗯,先帝有十七个儿子,水墨寒王爷便是他最小的儿子,他虽只是王爷,却也勤政爱民,经常下访民间,每次来玲珑镇都是下榻在蓬莱客栈,我们自是要好好招待。”
“每次?爷,看来蓬莱客栈声名远播哟?”
“倒也不是,只是我与十七王爷素有交往罢了。”
“啊?”千代惊道,“你,你居然跟王爷有交情?”
“王爷他也是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这3年来,他也来了十次有余,我们相交数次,可感之,王爷却是一个好王爷。”
听阡陌三言两语的描述,千代只道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公子。
王爷出行,不好骑马,何况蓬莱客栈周围也是人来人往,小摊小贩摆在两边,骑马也怕伤着人,虽然素闻十七王爷骑射功夫了得,却无法欣赏,千代不免有些遗憾,做起活来也有些没精打采,正扫着地呢,但闻一声:“王爷到——”
抬头望去,一顶暗红的四人大轿。
虽表面并无富丽堂皇,也只不过是四人相抬,可仔细看,抬轿的四人皆不简单,步履稳健,就算是抬着轿子,也不闻脚步声,看来都是身怀武艺,再看那面容,一路抬下来,愣是脸不红心不跳,真是不可小看。
连抬个轿子都不素凡人,内里相坐的,到底是何种风采?
左手边的一人倾身揽起轿帘,只见紫纱一飘,一手自轿内而出,稳稳地挡开轿帘,食指部分分明是明光一闪,许是什么金器在阳光下闪的光,手指纤长,白皙,是富贵公子的样子。
来人尚未抬头,却也不是富贵打扮,两鬓垂着两缕发丝,有些偏棕色,头发向上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还未看清面容,千代却惊艳于这男人那斜插入鬓的剑眉。
阡陌上前拱手道:“王爷安好。”
来人“哈哈”一笑,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较于阡陌景铄稍矮了些许,却也是个高个子,果然一对剑眉,眉下的眼睛亦是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宛如含着一汪春水一般熠熠生辉。
一身衣着虽然不富贵,却也精致,暗紫色的长衣外罩一件紫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紫色的雕像,眉目之间自含贵气,却又那么平淡如水。
这人便是十七王爷了吧?
眼见众人皆要行礼,王爷连连摆手道:“怎么我来了这么多次,你们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阡陌笑道:“大家都退下吧,王爷,难得来一次,楼上喝一杯?”
十七王爷假装皱眉:“怎么?我难得来一次,只请我喝一杯?”
阡陌仰头大笑了几声道:“王爷里边请,千代,打壶好酒上来,叫孜然多做些拿手的好菜。”
“是了。”千代正要退下,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十七王爷一眼,果然未曾辜负一个好名字,十七王爷,水墨寒。
孜然在厨房里忙得天翻地覆,十七王爷来,阡陌向来要叫孜然亲自下厨的,孜然小小年纪就烧得一手好菜,十七王爷总是次次夸好。
千代端酒上去的时候,阡陌和十七王爷正聊得火热,明明在楼下还是一副尊卑模样,不想上来都已经直呼姓名,千代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阡陌看千代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说:“我们私下便是如此,来,千代,见过十七王爷。”
千代放下酒壶正要行礼,十七王爷连忙阻止:“诶,不必了,不必这些客套,我说,景铄,你倒是会享受,又从哪儿弄来的这么标致的姑娘。”
“哪里哪里,”阡陌拿过酒壶要给十七王爷斟酒,“我不像你,穿衣吃饭都有姑娘伺候着,千代来,你第一次见王爷,陪王爷喝上几杯。”
十七王爷上下打量了一番千代,沉声笑道:“姑娘家的,不好喝酒,会跳舞吗?”
千代连忙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颇有些紧张地说:“跳舞,跳舞不会……喝酒吧……”
阡陌斥道:“怎么这般无礼?要先敬王爷才是。”
十七王爷倒也不介意,朝阡陌摆手道:“你自己就是个不尊重我的主,何必这么强求你的手下,姑娘好酒量,什么名字?”
“这是我前不久刚留下的,唤作千代小小,你么,叫他千代便是了。”
千代端起酒杯旁边伺候着,缝时上去添酒,两个大男人聊着什么倒也不避嫌,只听阡陌道:“墨寒,此次南下可有收获?”
“我倒是只来看看风景,盛世太平,倒也见着些不如意的,可总不能强求。”
“那是了,你突然造访,倒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你不是金屋藏娇,又怕我什么?”
“难得来一次,不妨去道天走走?”
水墨寒摇头道:“这一去,还不让我大哥拿我开了刀?”
“哎,你家大哥,脾气还是那么大。”
水墨寒抚着额头作头痛状到:“何止是大哥脾气不好,嫂子也是个暴躁性子,真乃家门不幸啊。”
“你啊,换做别人去告了密,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你知我的,”水墨寒突然看向一边的千代道,“小姑娘生得标致,有人家了吗?”
“哈哈哈,”阡陌笑道,“你就别乱人家姑娘家的心思,千代在我这里好好的,你别抢了去。”
“怎么不能抢?当时孜然可不就是你非要抢走我才让了你,看看我,想吃顿顺心的饭,还有走上一个月。”
“孜然愿意跟着我,做这小生意,你那王爷府,是束缚人的金笼子,就是机灵的鸟儿,也被关成了家鸡。”
“景铄,”十七王爷水墨寒正色道,“这回,我是真要向你讨人来了。”
“怎么?”
“你知道,景璇其实是道天的人,不是我信不过他,只是,毕竟我是冥玉的王爷,我出行都需要一个贴身的人。”
“这样,”阡陌饮尽了杯中的残酒道,“你容我琢磨一番。”
“景铄,”水墨寒叹声道,“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在我身边做事?”
“我不是那性子,你就放了我吧,我习惯了这自由自在的生活,受不得束缚。”
“可你满腹才情,正是冥玉需要的人才啊。”
“冥玉人才何其多,不缺我一个,墨寒,你要什么我都能助你,唯独此事,我真不是为官的料。”
孜然端菜上来,见了王爷也没怎么行礼,只是放下饭菜便又风风火火地下去了,水墨寒叹气道:“你说得对,孜然真的不适合那种生活。”
千代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走过去为水墨寒续上了酒,阡陌接过酒壶道:“千代,你下去帮帮孜然,菜上得太慢了。”
千代心里清楚阡陌只是在支开自己,却也没说什么,自己毕竟才来了半个月,自然熟不到交心的地步。
见千代退去,水墨寒道:“你在防她?”
“她来路不明,我也摸不清底细。”
“可既然你留下了,至少她没有恶意。”
“墨寒,留在我这里自然没事,可是你毕竟是王爷,我怕,放她在你身边,万一有个意外,岂不是我的不是了。”
“难道你还怕她是道天的人?”水墨寒笑道,“那也不怕,景璇也是道天的人,不也在我身边那么些年。”
“是道天的人不怕,就怕是顾清晨的人。”
“那这几日,你怎么看?”
“她吃的用的,都是我给的,也没什么功夫,我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
“连你也看不出来那便是没事了,就给我了吧,景璇在我身边,大哥总是不放心,这丫头没什么来处,就当是你送给我的,大哥也好放了心。”
“也罢,我与千代打个商量,只是,真是机密之事,你也要防着她些,小心点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