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回到王府的时候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不想去揣测当时阡陌为何把她送给了水墨寒,在这个时代,女人的确没有什么地位,连丈夫都可以和别的女人分享,还有什么不可以?又有什么地位可言?千代突然想起了自己老师的一句话:凡事考虑局限性。古代皇帝都是坐拥天下,可是他可以享受空调吗?可以看看电视吗?可以打个电话给松赞干布叫他准备好聘礼迎娶文成公主吗?不可以,不是皇帝没资格,是因为他想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些东西。
千代想,阡陌的确是好人,水墨寒亦是好人,只是他们本能地认为男人有几个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因为他们自己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啊,阡陌怎么会知道,千百年之后女人也会要求平等,也会要求男人只准爱自己只能娶自己。
微笑着和平时一道做事儿的丫环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心里的苦她不愿意说出来,说出来还叫人笑话了呢,正盘算着要不要去跟水墨寒请个安,迎面一个蓝衣的丫头碎步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又不好了?”千代想吐血,最近怎么老是不好了,先是安抚了小丫头一顿,这才说,“哪儿不好了?”
“大事儿呀,今天给郁姑娘送饭菜过去的时候,发现郁姑娘不见了,还给你留了封信呢!”
“啊?”千代只觉得自己一时间无力了许多,“这,这怎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蓝衣小丫头叫云雨,据说是水墨寒赐的名字,千代一直都不明白水墨寒是什么想法,不过云雨这名字到也精致,千代急得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无奈说:“云雨,你将信与我看看。”
信纸展开,是一袭娟秀的字,千代看不太懂,无奈又交给了云雨,水墨寒自己喜欢习文看字,家里的丫环也个个都读书,看几封信自然不是问题,云雨看了眼信,又看了看千代说:“小小姐,我给你念念?”
“你念。”
信果然是郁嫦曦写的,娓娓而来,一封离别信罢了——
千代:
我可爱的小姑娘,我走了。
相识不过数日,可我依然感觉温馨,小小,离别之际,突然想这样唤你,你真的很善良很可爱,可我们注定只能别离。
被赶出了道天,我嘴上所说不在意,可怎能真的不在意,我觉得我被抛弃了,而你,这个时候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说你也被抛弃了,可是小小啊,你不是被抛弃了,你依然有人爱着有人疼着,有人追着千里万里来找你,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伤吾心中,落花成泥。
经年之后你是否还会记得,有这样一个我闯进过你的生命?
小小,别追究我为何而去,也请你任我去罢,有缘自会相见,相信我期待与你重逢。
郁嫦曦
看着千代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云雨推了推千代说:“小小姐?你,你没事儿吧?”
千代回过神,连忙说:“那少爷知道这事儿吗?”
“我与王爷说了郁姑娘离开的事儿,可是这信是给小小姐的,王爷自然还不知道,王爷说若是你回来了,就叫你去见他。”
千代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郁嫦曦这走,肯定和水墨寒脱不了干系,自己不过出去了一天,这个王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郁嫦曦说得对,她嘴上说不在意,可这样被勒令离开一个国家再也不准踏进,这是何等的侮辱?这又是怎样的打击?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好不容易在冥玉寻得一席之地,甚至芳心暗许了,又为什么要走?
水墨寒早就习惯了千代的大呼小叫,也享受千代对自己无理取闹,他认为这是信任,这是千代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招待和依赖,可如果千代对自己的张牙舞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让他去接受另一个女人,水墨寒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忍耐力。
“千代,注意言辞!”
“言辞?”千代抹干了眼泪说,“言辞,对对,我是该注意言辞免得丢了你十七王爷的名声,郁姐姐走了,我也走!”
“你走什么?”水墨寒也生气了,“你要走到哪里去?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丫环!”
千代一时卡了喉咙,是啊,自己是他的丫环,贴身的丫环,是他的女人,他要是看得起自己,点了自己做小妾那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千代苦笑了一下,突然又湿了眼眶,强忍着眼泪瞪着水墨寒说:“十七王爷,你有大把大把的丫环,你爱要谁要谁去!我告诉你,我千代小小就是个丫环,那也要堂堂正正的嫁人,我要人三媒六娉,我要人八抬大轿,我要我的丈夫三拜九叩把我娶回去,我不做你见不得人的小妾!”
“千代!”水墨寒怒斥,“你大胆,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我亏待你了?做我的丫环就这么让你见不得人?”
“水墨寒!”千代也霍了出去,咬着牙说,“我道你是个好王爷,我道你是个好男人,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任是男人,都听不得这样的斥骂,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心疼着的女人,千代像是真被自己压抑了多久似的一下子爆发了,她眼里蓄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滑落,她声音都在颤抖却一直出言放肆,水墨寒是个王爷,他从小受尽宠爱,长大亦是满溢爱戴,他何曾被这样对待?
水墨寒也动了怒气,一掌击在桌子上,一时间木屑乱飞,桌子竟然少了一个角,千代从未见过这样的水墨寒,也从未听到过这样沉淀的声音,水墨寒压着怒气说:“出去,去厢房面壁思过!”
千代吓得不轻,却依然固执地仰着头,冷冽地说:“我会好好思过,我思过!”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千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生气,那么不依不饶,真的只是为了郁嫦曦?千代无心去想,她觉得自己累了,她觉得眼泪就要滑落了,她好想有一个肩膀,让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痛哭一场。
门外的丫环们吓得全都跪在了地上,千代匆匆扫了一眼,蓝色的裙摆一动,云雨吓得还直哆嗦,水墨寒很少发脾气,更别提是这样急火攻心,里面一掌力道大声响自然也大,外面的人听了更是心惊肉跳,千代最有望了云雨一眼,转身走了个干脆。
她没那么听话,叫思过便思过去了,她要走,走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这里,就是不要看到水墨寒。
顾清晨饮着小酒,看着不断走近的来人,来人衣着精致,面容富贵,眉宇间自是藏着一股子的傲气和霸道,顾清晨微微一笑道:“我们多久未见了?”
来人“哈哈”一笑说:“有个二十年了吧。”
顾清晨微皱了眉说:“是啊,这么些年了,还真有些想念你。”
来人又是一笑,走近了一些,拿过了顾清晨正要送到嘴边的美酒一口饮尽了:“这话说起来实在矫情。”
那人便是当朝圣上水墨璇。
两人宿敌相对,却丝毫没有介怀之意,有时候命运自是无奈的,他们真可以是好兄弟,年年岁岁的好兄弟,一人为君一人为臣,同掌这天下,顾清晨相信,水墨寒也相信,若不是命运弄人,顾清晨会是个好臣子,然而命运总是弄人了,或许天注定顾清晨该是个天子之命,天注定他不该臣服与人,这才叫闹出了这般闹剧。
顾清晨又仔细打量了水墨寒一番,这才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是一派王者之气。”
水墨璇摇摇头道:“是人坐上了这样的位置,都将有这霸气,不然,国将不国。”
“墨璇,今日你不是冥玉的国君,我不是道天的顾清晨,我们坐下来畅饮如何?”
“我也是这般打算!”
水墨璇坐了下来,也为自己倒了杯酒,这世上只怕也只有顾清晨有这个胆敢给一国之君下请帖,要他堂堂一个君主出了宫来陪他喝酒,果然魄力!
“墨璇,”顾清晨给水墨寒续酒,嘴上打着趣说,“我们别离之际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而今,你的王子公主们都这样大小了。”
“这事儿你还真比不了我,怎么?你的心到底放到了哪里?还想着夺回王位?”
“那王位坐不坐道天都是我的,我倒是不介怀,”顾清晨轻笑,他和水墨璇没什么可保留的,该是什么便是什么,顾清晨接着道,“可感情这种事儿,讲究得是感觉。”
“那你所谓的感觉就是为了一个叫白梓璃的女人弃了天下?”
“你看我是弃了?”
“自然没有,所以那女子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水墨璇笑笑说,“千代说得对,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墨璇,你不是了解我,你是懂我!”
“感谢时至今日你还愿意跟我说这句话。”
“天下是天下,兄弟是兄弟,我不能以天下相报,至少以兄弟相称。”
“清晨。”水墨璇抚上顾清晨的肩膀,摩挲了几下说,“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好兄弟。”
“哈哈哈!”顾清晨大笑说,“喝酒以后再说,我现在当下就有一件大事儿要求你。”
“何事?”
“我要问你要个人。”
“哦?”
“千代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