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他死了?”纵歌翠云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唱逍遥曲的妙龄女子,如何会知道今日一早发生的事。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她却只是灿然一笑。
“云霜不才,通晓八卦。当你说出少卿二字的时候,我便已经算出他有血光之灾。金指染血,断肉沾泥,公子,云霜说的可对?”
眼前的女子谈笑风生,而我的心却一点点变凉。看着她,明明貌美如花,可是我却看到了恐怖。
少卿遗失了一根金指,断肉之上黑泥点点,若不是去查看,我们没有人会知道。而一直以来都不可能接触到少卿的云霜,如何会知道?神明阴阳之事不可言说,难道真的是算的?
她能算的那么精准,让我不由打颤。
见我久不言语,云霜绣帕掩面,低头浅笑。“公子莫不是真的这么胆小,那之前夜行树林,穿越坟茔之时,疯癫老者让你不要回池县,为何不听?”
“你……”我手指着她,连连后退,可这你字过后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路上之事我从未向人提起,就算是叶青,也并不知道那形如鬼魅的疯癫老头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可是云如今霜却轻易的开口,一丝一毫毫无偏差,我心下大惊,如同见了鬼一样。
“云霜说了,云霜会算。公子若信云霜,就连夜启程离开池县,避的远远的。三月池城乱,不避便是血光之灾。”
云霜说的淡然而肯定,像是已经看透了一样。她的嘴角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动人却也让人觉得慌张。
听完云霜的话,我的双腿连连打颤。不敢去看她那双明媚灵动的眸子,我转身逃似得撒腿就跑。
我不敢去想,掐指之间一个姑娘就可以看清一切,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回到了悦漾酒馆的二楼,黄轩平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少不了一阵说笑。“呦,我说江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健步如飞的跑出去,你这是美人便宜占多了,腿软脚软吗?”
不理会轩平,我瘫坐在桌边,拿起酒杯仰头就是一杯。本以为是喝水压惊,却是辛辣的酒水穿肠而过。我面露异样,他们笑声连连。
云祖为我倒茶,待我喝下才问,“说正经的,那云霜姑娘跟你说了什么,居然这副模样回来。知道的明了你去见了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跟鬼约会了呢。”
提到“鬼”的时候,我拿着茶杯的手陡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流出来,落在我的衣袍之上,氤氲开好大的一片。
见我脸色惨白,云祖再不开玩笑。他极其认真的开口,“到底怎么了?”
“云霜……云霜居然算出了少卿已死,而且指上有污泥。”我颤颤巍巍的开口,他们才恍然明白我是去问云霜少卿的事。
张云韶安慰我道,“左家在池县也是大门大户,家里唯一的公子死了,只怕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云霜知道并不奇怪。再者说,翠云湖底便是黑泥,且不论少卿,咱们从小到大听到溺死在翠云湖的人还少?哪个身上还没有点黑泥,想来云霜也是信口胡说,唬你罢了。你一个男人,怎的就被一个姑娘吓成了这样。”
“不,还有其他的……”云韶话音才落,我便斩钉截铁的开口。将回来路上的遭遇还有云霜的话一一告诉他们,他们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黑沉。
黄轩平蹙眉,良久才开口,“有人暗中阻挠,不想让你回池县,云霜也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云霜与那人是一伙儿的,所以编造出来的事情也是一模一样。至于这第二嘛,就是云霜真的通晓阴阳八卦。”
说着,黄轩平凑到我面前,认真的开口,“子宁,要不你就听他们的,离开池县一段时间。少卿的事有我们,你放心就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血光之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推开黄轩平,摇摇头。
我知道,少卿的死,让这几个兄弟都战战兢兢。听了云霜和那个疯癫老者的话,他们也担心我会步少卿后尘,随他而去。
我心里又何尝不怕死,只不过家父重病,兄弟惨死,这个时候就算我心里再怕,也是走不开的。
恰在这时,孙云祖家里的仆人来请云祖回去,说他父亲孙崖安急唤他,有要事相商。
云祖问什么事,仆人也不知道。他便先离开一步,我们三个继续喝酒。
云祖走后不久,悦漾酒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二楼的天字房我要定了,你若办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薛公子,这天子号房已经订出去了,真的……”
听到声音,我和黄轩平、张云韶一起起身,开门向楼下看去。
小二小心翼翼的开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姓薛的公子推倒在地上。
他的脚狠狠的踩在小二的胸脯上,恶狠狠的开口,“那是你的事,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傍晚时分,我要在这儿等云霜姑娘,任何坏本公子好事儿的人,都得完蛋。”
我见状想要上前,张云韶却扣着我的肩膀,连连摇头。
自来胆小,可最见不过这仗势欺人之辈。我强忍下心头的怒意,看着那姓薛的离开,我紧握的拳头才微微放开。
张云韶将我重新拉回到桌上,“子宁,你冷静点。”
“这姓薛的是谁?你干嘛不让我去,仗势欺人,这种人就该打。”我咬牙切齿。
云韶摇头,“你又没带叶青出来,如何打?”浅浅一问便让我语塞。无奈喝酒,这才听云韶继续,“这姓薛的或许你没见过,但也算不得陌生。他是仵作……”
“仵作”二字一出,我攥着的酒杯陡然捏紧。
抬头看向云韶和轩平,他们两个人默契的同时点头。
轩平开口道,“他叫薛旺,是近些日子才来池县的仵作。传说技术精湛,从来没有验错过尸体。只不过为人就差了些,极好女色。调戏良家妇女、混迹青楼的事迹在池县流传甚广。只不过上面有人罩着,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我的眉头紧蹙,真没想到才离开池县短短时间,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可还没来得及多想,云韶便又说道,“今日一早,少卿的尸体就是他验的。那个时候我也在场,他不知从哪来,满身的酒气,嘴里哼着歌,啧啧……”
“你说少卿的尸体是他验的?”我猛然起身问道。
张云韶见我激动,连连点头。强压着让我坐下,他会意的开口,“少卿尸体上有诸多疑点,这薛旺也逃不开关系。所以我们要暗中注意着他,你不要冲动,打草惊蛇。”
我轻轻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约定好傍晚时分再来悦漾酒馆,我们便离开准备各自回府休息。
才下楼便听见刚才被打的小二抱怨,“这薛公子也太仗势欺人了,昨儿夜里就撵了咱的客人,抢了天字号房间,今儿又来。喝的酩酊大醉还不给酒钱,动不动就上手……”
一边说用手揉着他被打的红肿的脸,呲牙咧嘴的倒吸凉气。
悦漾酒馆的老板徐掌柜无奈摇头,“行了,少说一句,这样的人物,咱们惹不起就忍吧。唉,最近都吩咐着,天字号房不要往外订了,给这祖宗留着吧。”
我微微看向云韶,心头一股异样感迅速萌生,不断扩大,可那种感觉是什么,我也说不明白。摇头不去想,我们大步离开。
回到江宅,何伯说我爹已经醒来。要我去他房里,有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
我进房的时候,我爹正倚着床头发呆,见我进来,连连冲我招手。“少卿那边如何?”
“死的蹊跷。”我轻轻开口。
我们几个兄弟,是一起长大的,家里世交的关系,孩子之间几乎不分你我。即便只是伯父相称,但少卿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不会比我这个亲生儿子低多少。
听到我的话,我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他拉起我的手,用苍老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摩挲。“子宁啊,咱们江家就你这根独苗,爹没什么好盼的,就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也瞧见了,池县不太平,少卿不明不白的就死了,爹也怕啊。”
我能感受到他声音的哽咽,更能感受到他双手和身子的颤抖。
反握住我爹的手,给他力量,“爹,不会有事的,少卿死的蹊跷,我们一定会找出真凶,为他报仇。”
“胡闹……”我的话音才落,我爹便断然的甩开我的手。
那幅场景,跟左鹏远推开我说不许外人插手时的样子,如出一辙。我眉头深蹙,不明所以。
左伯父的反应已经超出我的预计,为什么我爹也是这样的反应。
“爹……”
“别说了,我已经叫何伯给你联系了临城的书院,你带着叶青明日一早就回临城读书去。你爹我这一辈子就只希望你能够博学广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爹说的斩钉截铁,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才从临城回来,爹就要让我离开。他到底知道什么?难道他也知道,我只要留在池县就会遭遇血光之灾?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个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回到自己的房间,恍然觉得这个地方让我那么陌生。只不过出去考了一次试而已,这世界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