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如此咄咄逼人,夏英也不敢阻拦。
我赶到的时候,验尸还在继续,看着身子已经冰冷的云祖,我心如刀割。
微微上前,想要去查看,两个官兵上前拦住我,“公子,你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仵作轻声道,“他是我的徒弟,让他进来。”
“是。”说完,两个官兵闪身让开。
我的眉头蹙成一团,这个验尸的仵作我并不认识,他如何会说我是他的徒弟?
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我一时竟忘了上前。直到他将目光从云祖的尸体上收回来,看向我,那犀利的眸光让我一颤,我才陡然缓过神来。
他轻轻开口,“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一切都要我这个当师傅的做完了,你坐享其成不成?”
说完,他便丢给了我一块白色的绢帕,说道,“去,将他鞋底缝中残存的泥都取下来。”
“哦,好。”我傻傻的开口,来不及看上云祖两眼,便急忙的听从吩咐,去云祖的鞋子上取残存的泥。
这一看不要紧,我陡然发现,相传是掉入翠云湖中淹死的云祖,在鞋底的回纹中竟然沾染了很多泥土。
若是真的从昨日丑时左右就一直被浸泡在翠云湖中,那到了今日一早,是断然不可能在鞋底留下这么多泥的。云祖生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或许正可以从这些泥土查起。
我心下寻思着,却听到仵作低声道,“好了没有?我可是要收工了。”
听到问话,我急忙起身,将那放有土的绢帕递给他。“好了,师傅。”我乖巧的以师傅相称,以免官兵的阻拦,“师傅,我还想再细细的查看一下云祖的尸体……”
话还没说完,仵作便冷冷的瞅了我一眼。
手上速度不减的收拾东西,嘴上却不饶人,“好小子,自己学了些皮毛,还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怎么?怀疑我聂松验尸有错。”
“子宁不敢。”我恭敬的揖礼,越来越不明白这自称聂松的仵作唱的是哪一出。
聂松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掀开云祖身上的白布,轻轻开口,“死者死于昨晚丑时左右,看似是溺毙而亡,其实是被人勒死的,有脖子上的勒痕为证。”
说话之间,我向云祖的脖颈之间看去,只见一道极细的勒痕泛着殷红色,和少卿脖颈上的那抹勒痕如出一辙。
我心下大惊,来不及细想,只听聂松又道,“上身浮肿,下身却正常,在他的腹部,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字,写着‘叁’字。”
听到“叁”字,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少卿的身上是“壹”,云祖的身上是“叁”,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心下隐隐升腾起来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还会有人死,跟着小腹处的杀人血字有关。
聂松并不知道我的心思,只是一点点的介绍着云祖的状况。
他微微抬起云祖的手,让我去看他的指甲缝。而后才轻轻道,“你看他的指甲,反着悠悠的绿色,我在他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种青草叶子。”
“青草叶子?”我疑惑开口。
聂松轻轻点头,说话之间拿出一个丝帕小包裹扔给我。我打开细看,只是一些几不可见的绿色碎叶。“这是什么?”我将丝帕靠近鼻尖,刚想去闻,就听到聂松道,“别动,有毒。”
说话之间,我将这草叶连带着丝帕扔了老远。“这是什么东西?”
见我嫌恶害怕的样子,聂松只是轻笑,“这是青釉百色,是一种极细却韧劲十足的草枝,用它杀人跟用盘龙丝勒死人没有差别。”
“你是说,勒死云祖的,就是这青釉百色?”陡然拿起那沾染着青釉百色的丝帕,我咬牙切齿的开口。
想着云祖和少卿两个人都死于这莫名其妙的青釉百色之手,我对这东西便深恶痛绝。怪不得在少卿的断指肉·缝之内,会找到这青青的叶子。当初,还以为这是水草,何曾想到这才是杀人的工具。
将我的表情尽数看在眼底,聂松却轻轻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仅仅几个字,却让我彻底糊涂了。我眉头蹙成一团,目光灼灼的看向聂松,“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青釉百色虽然可以杀人,但是也可以致人昏迷。因为它带有迷·药的成分。至于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青釉百色又在他的死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那你可别问我,自己去查啊。”
“师傅”。
我才一开口,聂松便抬手止住了我的话。在我身边走了两圈,来回打量,良久他才莫名其妙的道,“是个好苗子,不过借坡下驴的事还是少做为好。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若真有心,就晚上去悦漾酒馆找我。”
说完,他还不待我反应,便直直的走了出去。
聂松一走,官兵们也跟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我和云祖两人,只不过一站一躺,已经是阴阳相隔。
我看着云祖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下痛苦难当。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云祖,若是在天有灵,就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好不好?”
声音哽咽,我沉浸在云祖的死中不可自拔。没多久,黄轩平和张云韶两个人也带着孙家的人赶来。一时之间,哭泣声不断。
我将云祖的死状和聂松验尸的结果毫不隐瞒的告诉轩平和云韶,而孙涯安年事已高,我便暂时瞒了下来。
几个人凑在一起,他们两人也是见过少卿尸首的,如今听来云祖的状况,都忍不住道,“这和少卿的死简直如出一辙。”
我轻轻点头,“你们说的不错,所以我更能肯定,少卿和云祖都不是死于翠云湖,他们是先被人杀死,然后才移尸到翠云湖的。”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费力的移尸,并制造他们是溺毙翠云湖的假象呢?少卿和云祖皆是上身浮肿,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不是溺毙在翠云湖中,至少半个身子也曾被水泡过,这又是为什么?单单只是为了制造溺毙的假象吗?”
黄轩平听到我的话,连连追问,一下子提出这么多问题,我也无从解答。
张云韶见我俩情绪低落,他轻拍着我们的肩膀道,“别这么消沉,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我,少卿和云祖都不会白死,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听到云韶信誓旦旦的话,我和黄轩平都点头回应。
只是,我们心下都清楚,说来容易做来难。天网恢恢说得好听,可是现在命案接二连三,根本没有一点头绪。想要查出真相,比登天还难。
良久,黄轩平才轻轻开口,“现在,我们首要的就是要搞清楚三件事。”
“第一,就是案发现场到底在哪。第二,就是青釉百色在少卿和云祖的死中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第三,就是他们腹部的血字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顺着黄轩平的话,我轻轻开口说道。
这是我心中最大的三个疑团,我相信,只要能够查清这三件事,少卿和云祖死的真相就可以浮出水面。而其他的疑团也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黄轩平听到我的话,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我还想去查查薛旺的底细。我觉得他的死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至于那个云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夏英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见到我,夏英连连行礼,恭敬道,“江公子,这件东西是聂仵作让我交给你的,是在孙公子手里找到的。他说这可以证明你朋友的清白,让你速速去救她。”
这时,我才猛然想起还身陷牢狱的上官萱。我气恼自己只想着云祖的事,居然连上官萱抛到了脑后。
谢过夏英,我急忙拿过夏英递过来的纸包。待他走后,我才和轩平和云韶小心翼翼的拆开。在这纸包中包着的不是别的,居然是一枚紫红色的扳指。
黄轩平拿过扳指,“子宁,这是什么?夏捕头让你拿这个去救人,到底救谁?”
云韶见状,眉头蹙成一团,“这东西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没错,我们的确见过。”我斩钉截铁的开口,心下的凉意似严冬冰雪,将我彻底冰封。
最怕的还是来了,怎么会这样?我心下忐忑,却不敢耽搁。拿过紫红色的扳指,我快速跑了出去。黄轩平和张云韶不明所以,快速跟上我。
来到县衙大堂,上官萱正在接受杖刑。臀部已经血肉模糊,然而她依旧咬着牙不求饶,还不断的吼着,“岳佳勋,你个昏官,头上顶着明镜高悬,却是非不分,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啊……冤……冤枉好人,你……”
看着上官萱被打,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吼声,我整个人彻底疯狂。
“住手,上官萱是冤枉的,不能打。”我猛地大喊,不顾黄轩平和张云韶的阻拦,冲开官兵直直的走了进去。
上官萱见是我,脸上闪动兴奋的光芒,然而也只是一瞬,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头沉沉的垂了下去。
我心急的想要去看她,却听到岳佳勋疾言厉色的吼道,“堂下刁民,竟敢扰乱公堂。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扔出公堂,以儆效尤。”
面对着岳佳勋,若说原来我还有一星半点的慌张,然而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便再也没有畏惧。不退反进,我一步步的上前,手握紫红色的扳指,我冷冷道,“大人,学生江子宁非扰乱公堂,而是有证据证明,上官萱并非杀害孙云祖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