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我们几个人的头都凑到了那里。
“壹,”我小声的念叨,那是一块已经干了的血迹,只有指甲盖大小,伤口极细,只是那“壹”字甚是明显。
我心头一惊,虽然不知道少卿是因何而死,但我唯一敢肯定的是,他绝不会是醉酒淹死在翠云湖那么简单。而这“壹”字,让一股不好的预感不断在我的心头氤氲蔓延。
壹,数字伊始,我不敢去想,那第二个人将会是谁?
看着这场面,几个人都沉默下来。看着躺在棺木中的左少卿,我们没有说话,但心里有的却是同一个想法,我们要抓住真凶,为少卿报仇。
恰在此时,左少卿的父亲左鹏远在小妾王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来丧子,几乎只是一瞬,左鹏远就老了许多。
看着左少卿被解开的衣衫,他眉头紧蹙,瞬间冷下脸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左伯父,”我微微上前,接替王氏搀扶着左鹏远,这才轻轻开口,“少卿之死,子宁知道伯父难过,但还要保重身子。至于少卿的冤死,我们会为他讨回公道。”
“是啊伯父,我们和少卿亲如兄弟,绝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就是,况且我们已经找到了些线索,顺藤摸瓜,我就不信还找不到真凶。”
你一言我一语,信誓旦旦的说着要为少卿报仇。我搀扶着左鹏远,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子在不断颤抖。
分不清那是激动还是恐惧,亦或是其他的情绪,只是他的脸色瞬间黑沉,甩开我搀扶着他的手,咆哮道,“这是我左家的家世,不需要外人插手。少卿已死,你们若是还念着多年的兄弟情分,就让他早些入土为安,不要节外生枝。”
“伯父,少卿死的不明不白,我们……”
我才刚刚开口,左鹏远却怒瞪着我,将我的话打断,“我说了,这是我左家的家世,不需要外人插手。”
将“外人”两个字咬的死死的,左鹏远再不给我们开口的机会。“管家,送客。”说完,他便在王氏的搀扶下去看少卿,不理会我们。
出了左宅,我们几人仍旧面面相觑,想不明白左鹏远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直觉告诉我,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查。
因为少卿的突然之死,让我们几个人情绪都很低落。黄轩平提议去翠云湖对面的悦漾酒馆喝酒,顺便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便去了。
不得不说,悦漾酒馆的位置还真不错。
正对着翠云湖,翠云湖的湖水碧波荡漾,坐在悦漾酒馆的二楼,可以将湖上的风光尽数看在眼底。“悦漾”二字着实精妙。
然而我心里想着少卿,早已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心思。一杯杯的喝酒,酒的辛辣顺着喉咙一直延伸,整个肠胃都像是烧起来了似的。
孙云祖夺过我手里的酒杯,掷在桌子上,“子宁,我知道你难受,我们兄弟几个一起长大,少卿死了,谁不难受,你这一杯接一杯的喝,又有什么用。”
“可是就算是不喝,少卿也回不来啊。”黄轩平一仰头便是一杯。
形骸放浪,在很多人的眼里,黄轩平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放浪公子,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这表面之下的一颗真心。
张云韶看着我们,无奈摇头。一杯酒下肚才疑惑的开口,“你们说,今日左伯父的反应,是不是很奇怪?”
听到云韶问,我微微一顿,“可不是奇怪,”回想着他推开我的那一幕,若不是孙云祖在身后扶着我,我几乎要被他推倒在地上。
“按理说,我们找到了线索,能够查出少卿惨死的真相,左伯父应该支持才是,可是他却阻止我们,并口口声声的说这是家事,不让我们外人插手,这里面绝对有鬼。”我边想边说。
黄轩平听了我的话,眉头紧蹙,很久才神经兮兮的吐了一句,“你们说,总不会是左伯父下手,杀了少卿吧。”
“胡说什么?”云祖拿着筷子要去敲轩平的头,惩罚他胡言乱语。
黄轩平躲闪,用手护着自己的头,嘟着嘴道,“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看左伯父新娶的小妾王氏,刚刚二八有余,老夫少妻还有少卿这么大的儿子,说不定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两人暗生情愫被左伯父发现了,他就下手杀了少卿,也很合理啊。”
“合理你个大头鬼”,张云韶就坐在黄轩平的边上,听他说完,接过孙云祖手拿筷子敲人的任务,一下子敲在了黄轩平的头上。
揉着自己的头,黄轩平一脸无辜。我看着,也是摇头。“轩平,左伯父刚硬耿直,少卿又是左家单传,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杀了少卿,你别乱猜,污了伯父清誉。”
听了我们的话,黄轩平还是不服气,他嘟着嘴冲我们大声道,“行行行,你们说的都有理,那你们说,为什么左伯父不让我们查少卿的事?”
“这……”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毫无线索。
房间内一瞬间沉寂了下来,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而僵硬。恰在这时,翠云湖上传来一阵阵琵琶声,声音灵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片刻之后,便悠悠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吟唱之声。歌喉婉转,余音绕梁。我透过悦漾酒馆的窗子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画舫小船遥遥的从翠云湖上飘来,越来越近。
粉色的纱幔被风轻轻吹起,隐隐能看到一身着粉裙的女子边弹边唱,让我不由愣了神。良久我才问道,“这是谁?”
黄轩平难得笑嘻嘻的看着我,一脸的暧昧神色。“这姑娘可大有来头,怎么,你有心思?”
听到轩平的话,我恍然才觉自己的失态。摇摇头,“声音婉转,佳人貌美,多看两眼而已,哪里谈得上心思。况且百事缠身,哪还有心想其他的。”
几个兄弟知道我春闱落榜,家父重病缠身,加上少卿的事,听我如此说,便也不再纠缠。
轩平这才继续,“这是翠云湖上新来的云霜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精通,不少人慕名而来,和她谈诗下棋,听她唱曲,看她作画。每日夜里,翠云湖上笙歌缭乱,都少不了这云霜姑娘。”
“翠云湖上夜夜笙歌?”我好奇的开口。
黄轩平点头。
得到他的答复,我快速起身,大步离开房间。翠玉湖上夜夜笙歌,少卿又是溺死在这翠云湖中的,说不定会有一丝线索。
我的脑海全然被这个想法占据,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直冲到画舫之前。
快步离开的我,自是没有听到轩平的朗笑声,“这子宁,口口声声的说着不动心思,跑的倒是快。翠云湖上夜夜笙歌,只怕也快要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画舫徐徐靠岸,先下来的是一个丫鬟,她掀起帷幔,云霜姑娘缓缓而出,我方看清她的模样。
纤纤玉手,怀抱琵琶,一身粉裙,两腮绯红,眉若远黛,目露笑容,朱唇轻点,酒窝腮动。缓步徐行下船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轩平会说这姑娘大有来头,也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想要与这云霜谈诗论赋,听曲品茶了。
迎上前去,我揖礼道,“云霜姑娘有礼,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什么人?”丫鬟上前阻拦,像是不满我的唐突一样。
“翠儿,下去侍候王公子上来,我先走一步。”
“云霜姑娘……”翠儿犹豫的开口,云霜笑道,“去吧,没事的。”
说完,云霜才缓步上前,“公子有礼,翠儿不懂事,唐突之处还望莫怪。”
“是子宁失礼在先,”我尴尬开口,云霜却只是浅笑,并不接话。我这才开口,“云霜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子宁有事请教。”
云霜点头,我和她顺着翠云湖畔漫步。美人在侧,香风阵阵,若不是心下想着的是少卿之死,想来这幅场景,足以让人心醉。
见我不言,良久,云霜轻轻开口,“公子找云霜,莫不是真的只为了在翠云湖畔漫步吧。”
“我……”
“公子有话直说便是了,”云霜看着我,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生活所迫,沦落风尘,云霜也不是什么小家碧玉不敢言辞,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公子有问,云霜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霜的眼睛很柔,我能从里面看到柔情似水,却也能看到无可奈何。妙龄女子沦落风尘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面对,让我心下生出一抹怜惜。
轻轻点头,我这才道,“子宁听闻,云霜姑娘的画舫会夜夜行在这翠云湖上,所以想问,昨日夜里,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事?”
不想直接说出少卿的死,我一个男儿尚且惧怕死人,更何况是一个要夜夜行走在这翠云湖上的姑娘。她若真的不知,我也没必要为她徒增恐惧。
“奇怪的事?”云霜摇头浅笑,“我见过最奇怪的莫过于公子。”
“我是想问,昨日夜里,你是否见过左家公子左少卿?”
“左少卿?就是那个有两根金指的左少卿?他不是已经死了嘛?公子这会儿和云霜提起他,是什么意思?”云霜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问道。
她眼神里的淡然让我一愣,我从未想过,一个姑娘提到死人的时候,会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