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云派给梁嘉宁的这十几个人都是些年少的娃娃兵,最大的也不过刚二十出头。但军中的男儿不管强弱,上了马就是兵,一点没有少年人的羸弱。只是他们毕竟年轻,对行军途中的变故预料不准,比如这天气,乌云压顶之后,雨势来得似乎比他们预计的早了数个时辰。一行人才跑了不到两个时辰,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拉的砸下来,连躲都来不及。
他们十几个人因为都是轻骑兵,随身带着干粮,又因为人少,也只带了两顶小帐篷,大雨之中,找不到可栖身的地方,梁嘉宁吩咐人停下来,找了一处地势较平坦的地方把帐篷先支起来,又拿了雨布给马盖上,忙活了一阵,几个人钻到帐逢时,一个个早都成了落汤鸡。
梁嘉宁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人,生得眉眼细腻,象个女孩子,雨点刚下来的时候他就拿出雨披来给梁嘉宁罩在身上,等进了帐篷他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个垫子来往泥巴地上一放,让梁嘉宁坐在上面。
身边的其他人对此早都见怪不怪了,只有跟着小武进来的年轻男子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她几眼,然后也跟其他人一样,跟着在卸下的马鞍上坐下了。
小武坐在梁嘉宁身边,自觉自愿地给梁嘉宁当枕头,梁嘉宁也不客气,头靠在他肩膀上就闭上了眼睛。
外面大雨倾盆,帐篷内却静得诧异。
年轻男子身边,两个随从一左一右紧紧地挨着他坐下,梁嘉宁看着对面男子那张白玉一般的脸,又瞅了一眼他那身月白色的衣袍,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放袍的下摆扫到泥沼上,那纯净的绸面上立马一截乌黑,让她心头顿生暴餮天物的不忍。
梁嘉宁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眨了两下眼皮闭上了眼。
小武没事干,又睡不着,就乘机取笑这紧偎在一起的主仆仨:“至于吗,我们是兵又不是匪,不掂记你们那点银子。”然后他又怕对方不相信,伸手从怀里掏了军牌出来递过去道:“诺,看清楚了,这是肃州军第七营的军牌,我们可是斥候。”
一直沉默着的年轻男子听到第七营的时候,眸底顿时一亮,目光从帐中几个少年军人的脸上逐一的扫了过去,落在梁嘉宁脸上。
梁嘉宁一直闭着眼睛没看到那男子悄然给他一侧的随从递去的眼色,那人心领,一开口消除了大家以为他是哑巴的嫌疑。
“素闻肃州军第七营威名,不想却近在眼前,失敬。”
小武一看跟人搭上了话,顿时就熟络起来:“敬那倒不敢当,不过我们七营的战功那可是全军都挂了号的,知道我们的营将司马云吗,有名的大刀将,西胡军一听他的名讳,早早儿的就望风而逃了。你们今天遇上我们,那真是你们的运气,我告诉你,别看我们几个年龄小,我们可都是上阵杀过敌的,不说战功赫赫,在七营里那也是有一号的。”
小武那头吹的天花乱坠,梁嘉宁气得悄悄拿指甲掐了他几次,无奈小武外面罩着牛皮护甲,愣是没掐透。
年轻侍从一副很有耐心的听人唠叨的样子,听到此处小武刚一停下来,沉默的瞬间他问了一句:“听说肃州军都督有个女儿也在七营,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女儿?都督的女儿?兄弟你别开玩笑好不好,女子怎么能进军营,再说还是贺都督的女儿,人家锦衣玉食的享福还享不及呢,怎么会到军营里来,你这消息可不准。”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梁嘉宁脸上扫了一眼,匆匆别过,侍从一脸歉意的的道:“失敬失敬,小生也是道听途说的,小哥不要介意。”
小武听着直摆手道:“无妨,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没关系,不过我告诉你,我们贺都督那可是我们肃州军人的楷模,以后可不敢再乱说,污了我家都督的名节,别说是女儿了,他可至今连家都没成呢,孤身一个,以军营以家,常年吃住在营里的,肃州军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是洁身自好的真君子,怎么会冒出个女儿出来。”
年轻侍从刚“哦”了一声,正要接话,这时候帐帘一掀,匆匆进来一个人,凑在梁嘉宁耳边说了句什么,梁嘉宁顿时象被刺扎了般地跳起来跟着就往外走。
小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本能地站起身拎起马鞍就要跟着往外走,却被梁嘉宁回身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回去了:“你们几个留下。”然后眸光在年轻男子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出去了。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大雨中,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过,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雨中,帐篷内,小武再也没开口,帐中的几个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手握着刀柄盯着坐得镇定的三个人,一直盯到了雨住天晴,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
俘虏跑了,乘着他们一团乱的搭帐逢的时候偷偷磨断了绳子跑的。但是他很不幸,偷了一匹马,偏巧是梁嘉宁的,司马云的坐骑。司马云之所以把这匹马特意给梁嘉宁骑回,是因为这匹马不但认人而且还识路。
大雨之中,梁嘉宁带着人追了一路,却不想与成渝守军的一队人马碰上,原来司马云的那匹马带着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的俘虏跑回了七营,司马云的驻地,成渝守军这才冒雨迎出来。
雨停之后,天快黑了,跟小武一起留下的几个人才赶回来,几个人哭丧着一张脸耷拉着脑袋,看都不敢看梁嘉宁。原来雨停了之后他们押着那三人往营里赶,走到半路,那三个人竟凭空不见了,而且事先毫无征兆。小武说:“我们几个就是凑到一起喝了口水的功夫,一抬头,人没了,光天化日之下,见鬼了。”
梁嘉宁见他们几个人没受伤,好端端地都回来了,也就没再深究,打发了几个人出去,小武才战战兢兢地凑上来,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来:“我都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揣进我怀里的,我就……”
梁嘉宁心头一惊,但脸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是起身踹了小武一脚咬牙骂他:“不知道,等你知道的时候命早都没了,吃了多少次亏都记不住,今天要不罚你,怕以后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梁嘉宁自作主张,让人把小武绑起来打了二十鞭子,但小武掏出来的那沓银票她却没敢往上报。军中私自收受百姓钱两,按军规,是要被除名遣返原籍的。更何况小武收的这些银票还来路不明,那些人万一是西胡人,那小武就有通敌叛国之嫌,按律要被灭九族的。
梁嘉宁把跟小武一起回来的几个人叫进来,讲明了利害,连哄带吓,事后,竟真的再没有敢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