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彦在肃州待了五日,梁嘉宁便五日没去军营,带着贺嘉彦把府里府外能玩的能去的、不能玩的不能去的地方统统“巡视”了一遍之后,贺嘉彦就对这个“巴掌”大小的都督府失去了热情,加上天又热,整天窝在凉房里喝水,门都懒得出。
贺靖从齐蕴的住处出来,看着仰躺在凉椅上惬意享受两个小厮煽扇子的贺嘉彦,眉头皱了好久。但必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与没有与自己在一起生活的感情基础,贺靖对这个过继的儿子就是再不满,也不好对他说什么,冷着脸出门走了。
回到自己的院里远远的就看到梁嘉宁正捧着本书坐在书房里,贺靖一直拧着的眉头渐渐的就舒展开了,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脚步稍稍的停了一停,看着静坐于圈椅中的女儿愣怔了一怔。这个女儿,长相继承了梁徵,但性格……他说不好象谁,如果她是个儿子,他想她的行事应该是象他会多一些,可她偏偏是个女儿。
梁嘉宁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与贺靖稍一接触就立刻垂下眼睑,屈身给贺靖行了礼。梁嘉宁没说话,贺靖径直进门走到案几前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喝下去,首先开口问道:“怎的今日没去带嘉彦玩。”
梁嘉宁垂手站在一边,这时候抬起来头来直视贺靖,眸底的疑惑尽显,她说:“你明知他们不是来省亲的,还要我去作戏,你不怕好好的一步棋会被我给弄成残局?”
如果是换了别人,此番说出这话来,别说是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能否站着出了这门确是还是不一定,但梁嘉宁是自己的女儿,稚龄之人便有此见解,贺靖只会高兴,甚至还有些骄傲的。但是这些情绪他都不能带在脸上,虽然背对着梁嘉宁,也依旧板着脸,声音也一贯的生硬,但态度却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贺靖转身侧眼在女儿身上扫了一眼,走过去在他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才又说道:“嘉彦虽不是你的亲哥哥,但也是我贺家儿郎,今上既然把我们都摆在了这个棋盘上,是输是赢早已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
梁嘉宁看着贺靖,虽然他现在人早已过而立之年,但五冠依旧深刻俊逸,麦色肌肤,双颊透着健康红润,身材依旧挺拔槐梧,这是多少这个年龄的男人所不俱备的。他生在豪门世家,虽然在边关多年,但骨子里世家公子哥的高贵桀骜很多时候甚至还令梁嘉宁有些崇拜。
梁嘉宁很少跟贺靖眼对眼的对视,这样的时候她往往会在贺靖冷酷无波的视线中落败。可今天,梁嘉宁跟贺靖父女两个眼对眼注视着对方,却似乎就这一瞬,他们心中突然就竖起了同一根弦,那声细微的几乎就不着痕迹的音响,让他们听懂了彼此的心声,叫共鸣。
梁嘉宁终于垂下眼睑,落败,“你可以辞官的,不做这个都督,找一处闲适的地方,我们安稳的过日子,你更不必为我牵绊。”
贺靖嘴角一丝苦笑道:“贺氏和梁氏一门上千口人的兴衰荣辱尽系于你我一身,我们又能去向哪里。”贺靖的声音透出难得的无奈,听得梁嘉宁心口一震。
梁嘉宁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地望着她爹半晌,缓缓转身朝院外走了。
梁嘉宁到的时候贺嘉彦还靠在凉椅里吃果子,小厮把一个黄橙橙的果子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块,盛在盘子里让贺嘉彦用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细细的竹签扎着吃,一小块一小块吃相极其缓慢文雅,梁嘉宁不认识贺嘉彦的东西是什么,但他那个吃相却让她看得鼻尖上冒出一层冷汗来。
梁嘉宁的脚步迈得很轻,贺嘉彦放下手中东西一扭脸才看到站在旁边的人,一脸慵懒之色才蓦地有了几分兴奋,但很快就重新又板起脸来,一摆手把小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就一脸嗔怒:“如果嫌我烦就乘早儿躲的远远的,再甭到我面前来抬人不待见。”
梁嘉宁看着哥哥生气的脸,一点也没在意,大大咧咧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故意把膝盖跟他的碰到一起,掂起指尖学着贺嘉彦捏竹签的姿势捏了一块果子放进嘴里嚼,一股略带酸味却又脆甜脆甜的水汁随着上下颌的挤压滋溜一下流进喉咙里,顿时一股清凉直沁心脾。
“哥哥,这是什么果子这么好吃?”梁嘉宁贪吃的又捏起一块送进嘴里,眨巴了两下眼睛尽情享受果汁的清凉。
“这叫芒果,是从南边运来的,给宫里的贡品,以前可是没有尝过?”贺嘉彦在颇为自得的一说完,梁嘉宁刚刚滑到喉咙口的果子跟着顿了一顿,没滑进去,卡在那儿了。梁嘉宁迅速合上嘴,伸了一伸脖子,感觉卡到那儿的东西象根刺。
贺嘉彦一看妹妹的情绪稍稍的变了些,正伸出准备要捏果子的手生生地双抽回去,他就后悔刚刚自己那丝得意了。但贺嘉彦是个聪明人,哪怕是他心中已经明了,却也不会就直接的问出来妹妹是哪里不高兴了等等的话,却是笑着打趣她道:“看你个土包子,老在边关呆着,人都呆傻了,还有好吃的呢,我带你去尝尝。”
贺嘉彦说完,也不让人扶,自己起身背着手往凉房里走,梁嘉宁也没问,跟在他背后就进了门,一脚踏进去才看到齐蕴正倚在上首的榻上看书。他今天穿戴很随意,头发用一根发带扎起来在头顶束了髻,没有束冠,一身湖蓝色长衫,腰间扎了一根同色的腰带,脚上穿着一双薄底的软靴,看样子洗过无数次了,青色的鞋面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