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迅速封锁了现场,打电话叫来了同事。不一会儿警车呼呼啦啦的开进来,我和周晴被赶了出来。周晴的情绪已经平定了很多,但还是一抽一抽的哭,我只能在她身边陪着。
不多时,江城闷头抽着烟走到我们身边,说:“走吧,带你们去局里做个笔录。”
我赶忙说:“警察先生,这次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城一愣,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没说你知道,就是走个流程,你慌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拉着周晴再次坐上警车。
这次开车的是那个小警察,江城跟我们一起挤在在后面,他说自己不喜欢坐副驾驶。我看了一眼周晴身上的睡袍,果断的坐在了她和江城之间。
又惊又怕的折腾了一番,还没从宿醉中完全恢复过来的周晴靠在我的肩上睡了过去,我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用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不想一转头对上了江城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很贴心。”他说。
“哪里,女孩都这样。”我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我妹妹可不这样,整天到处疯,跟个男孩似的。”
我干笑,其实我的性格大大咧咧神经粗比钢筋,是个标准的女汉子。
“一直没问你,在你店里的那个男孩是谁?”江城点起一支烟,完全是闲聊的语气。
“店里的伙计,也住在店里。”
“很漂亮的男孩,不是你男朋友吗。”
“哪能啊,”我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扰得肩上的周晴动了动,不得不再次低下声音,“看见他那张脸我就自惭形秽了,还能谈恋爱吗?”
“也是。”江城笑了笑,一张脸在氤氲的香烟雾气中模糊的如同影子。他问:“你信鬼神吗?”
“啊?”我愣住了,他指指我胸前挂的坠子:“这种东西我见过,是道家的一种护身符,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了,你从哪儿弄的。”
我脖子上挂的是一个桃木刻的坠子,是阿九硬塞给我的,说是驱邪保平安。
“这可是本道长亲手制作,别人万金求我都舍不得给呢,”他嬉皮笑脸的把坠子硬挂到我脖子上,“小二货别这么不识好歹。”
据那只火鸡说他曾经当过道士,还是什么名道。我对此不屑一顾——死火鸡编瞎话也不编的真一点,哪家道观敢收他这样的妖孽?简直是自毁招牌!
不过那个坠子倒是刻的很好看,乌油油沉甸甸的,刻痕里填着朱砂,古朴又带着点神秘,我就一直戴着没往下拿。
江城又问了一次:“你信鬼神么?”
我微微一笑:“江警官,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都是说不准的事。”
“也是,”江城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烟,“要是有鬼神,我杀了这么多人早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这是我第一次去刑警队的办公场所,很老旧的一栋小楼,院子里种的都是槐树和柳树,阴森森的。我下了车看到这栋楼就不想往里走——历史悠久的建筑多半会吸引一些奇怪的东西,院子里又都是槐树和柳树这种阴属性的树木,说这栋楼没鬼我都不信。
做笔录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警察只是简短的问了几个问题。因为要一个一个来,我从做笔录的房间出来,周晴才进去,所以我只好在外面等她。
审讯室外面的过道冷飕飕的,窗外的柳树和槐树十分茂盛,被风一吹飒飒作响,声音阴恻恻的又有点缠绵温柔的味道,搞得我心里直发毛。本来想拿出手机来玩一会儿转移注意力,摸摸身上才想起来手机在外套口袋里,而外套现在还披在周晴身上。
咯咯……咯咯……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某种鸟类的啼鸣,又像是女人在笑,我闻声像是全身被浸在了冰水里,一片冰冷。
昨晚那个东西,它又来了。
我下意识抓住了手腕上的檀木佛珠,向着走廊的尽头看去,声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比起昨晚,那东西清晰了不少。昨晚还是一团模糊的雾气,现在已经能看出人形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可是能隐约看出是个穿着白裙子长发及腰的婀娜女人。
我心一动,想到了昨晚梦到的那个白衣女人。
“啪嗒,啪嗒。”女人的裙子湿漉漉的,向下滴着发黄的透明液体,一股腐烂的腥臭味在走廊弥漫开来。我把佛珠举到眼前,低声喝斥:“走开!”
一阵凉风从窗子里吹入,女人的身形模糊了一下,咯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并且迅速逼近,我连连后退几步,可还是被她逼到了身前。
我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她的喉咙部位插着一大块玻璃,血滴滴答答的流着,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已经好多了的头痛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我按住额头,眼前一花就倒在了地上。那个女人碍着我手里佛珠不敢上前来,只是站在我身边垂头看着我,露出长发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估计是横死的,还是死的这么难看,难怪戾气这么盛,这么凶。我晕晕乎乎的想,不禁好笑自己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吱呀一声,好像是审讯室的门开了,周晴提神醒脑的尖叫声响彻走廊:“默默,默默!你怎么了!”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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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医院里了,我裹着被子数点滴药瓶子里一个个冒出来的泡泡,在心里叹息。最近真是流年不利,自从爷爷去世之后,我还没这么衰过。
在我记忆里,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不止能做出很好吃的点心,他还会看风水,是个很有名气的风水先生。
我是天生的孤星命,命格极硬,双目贯通阴阳,命里阴气极重,天生克人。爷爷在我出生的第一天便离家出了一趟远门,一个月之后在我满月那天回来,手里捧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一百零八颗乌沉沉的木珠子缠在我的身上,从此就再也没摘下来过。小时候脖子细,珠串够长,就戴在脖子上。后来长大了脖子粗了,就摘下来戴在了手腕上。
“既然到了咱林家里,那就是咱林家的人,凭谁都不能动我的乖孙女。”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这么说。那时不懂这话的意思,后来长大了想起来,才知道爷爷那句话后面有豁出命去的凶狠。
孤星命格,双目贯通阴阳,本来应该在阴阳界限中徘徊挣扎着活下去的我在爷爷的庇护之下活的悠然自在,没心没肺,直到十五岁那年爷爷离开。
突发性脑溢血。当医生的妈妈安慰我说老人家身体总会有一些隐疾,突然发作致死并不奇怪,可我始终不能释怀,觉得爷爷是被我克死的。这种想法在爸爸妈妈去世之后越加鲜明。
齐秦也是被我克死的吗?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点头之交……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连周晴和江警官进来都没发觉,直到周晴提神醒脑的尖叫着“默默”扑到我身上。
那一下,周晴的体重加上加速冲击力,撞得我虾米一样拱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江警官提醒:“你压到她了。”
周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眼睛红肿,鬓发凌乱,身上穿着的丝绸睡袍已经揉成了卫生纸,不伦不类的披着江警官的制服外套,活像个疯婆子。
我拍拍她的肩膀,自从我认识她起,这只花蝴蝶还没这么狼狈过,看来这次连惊带吓真把她折腾的不轻。
给我看病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他说我是感冒引起的肺炎,差就成肺水肿了。
“住几天院,等肺炎好了再出院吧。”老大夫给我测了测体温,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以后生了病就要及时打针吃药,别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抗,留下毛病等老了再后悔……”
“不用住院,打完吊瓶就回家。”门口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阿九靠在病房的门框上漫不经心的抚弄着一头微微泛红的短发,桃花眼冷冰冰的。他走到病床前摸摸我的额头,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桃花眼眯起来,看起来格外欠扁。
“早就跟你说别出门了,现在后悔了吧?”他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上几天彻底把那东西甩了就行了,你偏偏要出门往人家枪口上撞,不缠你缠谁?”
老大夫很不满的看着阿九:“你是她什么人?”
“哥哥啊,”阿九忽而又笑盈盈的看向老大夫,“我这妹妹什么毛病我这哥哥心里最清楚,没大事,就让我们出院吧。”
周晴闻言几乎要跳起来了:“喂!你怎么这样啊,默默都成什么样了!你还……”
“周晴,别说了,我出院。”我看盐水吊得差不多了,拔下手背上的针头有气无力地掀被子下床,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阿九伸出一只手架住我,连拖带拽的拉着我出了医院。周晴不放心我,硬是跟我们一起坐出租回家。
再次被阿九塞进被窝,灌药灌符灰水。喝完那些难喝的东西我一把推开阿九蜗牛一样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不想理那个妖孽。
床边陷下去了一块,阿九好像在床边坐下了,我在被子里闷得满脸通红,可是阿九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耳中。
“别任性,”他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摩挲着我的脊背,“你这双眼睛有多麻烦你自己清楚,要不是道行够深我都不敢呆在你身边。”
“思想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我闷声闷气的在被子里吼。
门打开又关上,我露出一个头看了一眼房门,倒回床上闷闷不乐的咬被子,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难怪阿九说孤星命什么的,落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身上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