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曾经嘲笑我就是一个“觉皇”,就是睡觉为大的懒宅女。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很懒很宅,阿九来到老林记之后我更是索性心安理得的把厨房里做点心的活和杂务都扔给他,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只是收收钱洗洗碗,清闲的不像样子,睡觉的时间与日俱增。
我喜欢睡觉,但是并不喜欢做梦,因为每次做梦,那些梦总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这一次,我梦到了一块石头,它在我面前不断的变幻形状,发出奇怪的咯咯声。
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下午一点了。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全身酸软,脑袋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热的有点吓人。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阿九端着两个杯子进来,见我已经醒过来了,笑眯眯的说:“喔呀,笨蛋的生命力果然都很顽强啊,我都已经打算给殡仪馆打电话了。”
“死火鸡,说句好话会死啊!”我有气无力的说,连拿起枕头扔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不错嘛,还能骂人。”阿九把我扶起来,在我背后塞了一个枕头,捏起我的下巴就开始往我的嘴里灌药。
不像是平常喝的感冒冲剂,味道又苦又涩,难喝的要命。我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拼命挣扎,还呛了一口,可还是被阿九捏住下巴硬灌了进去。他一松开手我就铺天盖地的咳嗽起来。
阿九端起另一杯再次捏起我的下巴硬灌了进去,这一杯有奇怪的烟灰味,咸咸的。
“这是兑了盐的符灰水。”阿九抽掉我背后的枕头,以不容抗拒的强硬姿态把我按进被窝里,“喝完了,好好睡一觉。”
我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给我手机,我要给周晴打个电话。”
阿九嗤笑:“你那个朋友?放心,她没事。”
我固执道:“我要给她打电话。”
“你记得自己昨晚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答应我跟你那个朋友里的远一点。”
“阿九,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我跟人交往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默默。”他突然叫我的小名。我愣了一下,要知道他平时不是叫我二货笨蛋就是叫我掌柜的,语调从来都没有正经过,突然这么严肃又亲昵的叫我的小名,就好像有事情要发生一样。
“别跟那些普通人走的太近,你会害死他们的。”他把我重新按进被子里,低声说:“想想你的父母。”
“啪!”
我挣扎着再次抽出手,狠狠地给了阿九一巴掌。
阿九白皙的脸上鼓起鲜红的五指印,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我的手火辣辣的疼。
“睡觉。”他表情平静,好像脸上的五指印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大力拉起被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然后就走了。
那样东西是我的手机,被阿九的体温熨帖的温热异常,甚至有些烫手。
我缩进被子里,攥着温热的手机,心里直发虚。
那一巴掌肯定不轻,我的手现在都还有点发麻。阿九总是这么难以琢磨,有时候我倒热水烫到了手他都会一边大呼小叫的喊“小二货,想吃煮猪蹄你可以明说,不用这么委婉的表达”一边拿凉水给我冷敷;有时候我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命悬一线,他却只会在一旁淡淡的看着我难看的挣扎,直到我快咽气了才过来爱理不理的帮一把。
我摆弄着手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阿九到底是我什么人?
他做我的点心师傅,帮我撑起这家店,而我当他的盾牌,替他挡住天雷。
看上去好像自然界的某种共生系统,和谐相处,互惠互利。可是人终究不是动物或者是植物,单纯的只要活下去就好,人的心思太复杂了。
我给周晴拨了电话,她在电话的另一头埋怨嚷嚷,怨我扰了她的好梦。我听她中气十足的嚷嚷声松了一口气,很明显,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
“喂,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周晴的声音有点兴奋,“是不是齐秦!”
“是我!”我没好气的说,“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极品男朋友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就是个花花太岁!”
周晴在电话里吃吃的笑:“放心,姐姐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行行行,你好自为之吧。”我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最近这几天别出门了。”
“知道啦,我先挂了,我家亲爱的打电话过来了。”周晴咔的一下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眉飞色舞的模样。
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裹裹被子,打算睡一觉,冷不丁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抱歉,掌柜病了,刚喝了药睡下,你们明天再来吧。”这是阿九的声音。
“请你叫一下你家掌柜,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低沉沙哑的男中音,像沉在水底的大块砂石。
我忍不住起床披了件外套走出去,结果一下撞在了阿九的背上。他正站在卧室门口,挡住两个穿警,服的男人,见我出来挑了下眉:“醒的真早。”
“是林默小姐吗?”打头的那个警,察开口,是我在卧室里听到的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帽檐下X光一样上下打量着我。
“我们有一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我打发阿九去看店,两个警,察在沙发上坐下,摘下制服帽子。那个声音低沉沙哑的警官年龄似乎大一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不高但是十分精悍,目光锐利,敏捷的像是一只豹子。另一个则生嫩的多,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实习生。
“我叫江城。”那个年龄大一些的说,随手打开录音笔,“你别害怕,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点头,表示配合。
“昨晚你去哪儿了?”
“跟朋友一起去酒吧玩,她说要给我介绍她的新男友,去的是酒吧一条街上那家爵士酒吧。”
“你几点回的家?”
“十点左右吧。”我答道,两个警察相对一眼,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怎么回来的?”
“我朋友喝醉了,我打的出租车。”
江警官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样貌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认识这个人吗?”
“有点眼熟。”
“这是昨天晚上你跟你朋友所乘坐出租车的那个司机。”
我喉咙一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怎么了?”
“他死了,知道最近本市频发的夜车司机被杀案吗?我们怀疑杀这个人的凶手跟前几起案子是一个人。”
“如果有线索,请你尽快跟我们联系。”
我点头,正打算起身送客,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林默,林默!”
是周晴的声音,我跳起来冲出门外。客厅的门外就是点心店,周晴站在店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睡袍,披头散发,眼睛惊恐的睁得大大的,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尖声说:“齐秦出事了!默默,齐秦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我安抚着周晴,可是她就像只被惊了窝的鸟,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好不好!”她抓着我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我点头,看了那两个警察一眼,为首的江警官掏出车钥匙:“我跟你们一起去。”
“掌柜的,你今天不能出门。”一双温热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的胳膊从她的手里轻轻巧巧的抽出来,他的语调坚定地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你忘了,你身体还没好。”
一股火忽的一下就从心底烧了上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用力拍开阿九的手,往门外一指:“滚!罗九黎,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轮不着你做主!”
阿九的胳膊僵在半空中,脸色一下子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慢慢退到一边:“掌柜说的是。”
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可是周晴还在一边哭,我也顾不上这么多,拉起她匆匆离开了家。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一眼,阿九一动不动笔直的站在客厅里,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宛若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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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坐警车。
那个叫江城的警官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在车流里穿梭,见缝就插,被超过的车的司机看到醒目的红蓝二色警灯都乖乖避让。江城抿着嘴,紧盯着前方,嘴角的线条锋锐的像刚磨砺好的刀锋。
年轻的小警察有些局促不安的抓着安全带,啜嗫着说:“江哥……”
“放心吧,没事。”
小警察安定下来,放开紧抓着的安全带。
周晴趴在我的肩上抽抽噎噎的哭着,一边哭一边说了事情的过程。
她跟我挂上电话之后就开始跟他的男朋友齐秦打电话,你侬我侬的煲电话粥,聊得正亲热,电话另一头的齐秦忽然停止了说话,电话里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什么人?!”周晴听到齐秦喊了一声,然后就是一声惨叫,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掉在地上,周晴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手机摔在了地上,通话断了。
周晴再次拨打齐秦的电话,听筒里却传来“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周晴哭的厉害,叙述的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她:“或许他只是跟你开玩笑,没关系的,回头我帮你收拾他……”
真是拙劣的理由。我叹气,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个花花公子现在平安无事。
齐秦家里很富,他在郊区的别墅区有一栋属于他自己的独栋别墅。警车在小区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江城亮出警官证,放了狠话,才进了小区。那两个保安还是很不放心的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齐秦的别墅大门紧闭,周晴扑上去拼命地按门铃,拍着门一边哭一边叫着齐秦的名字。江城拉开她,后退几步助跑飞起一脚踹在门上,门晃了晃,还是紧闭着。
“快去拿钥匙!这门用蛮力很难打开!”江城对着两个保安吼。
一番折腾,门终于打开了,江城率先冲进门内,紧跟着是那个跌跌撞撞的生嫩小警察和两个保安。江城冲进去后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别进来。”
已经晚了,周晴的尖叫声刺刮着我的耳膜。我看着眼前的情境,倒抽了一口冷气。
装饰简洁的欧式别墅里一片狼藉,花瓶等摆设摔在地上,半干的鲜血泼墨一样洋洋洒洒的在浅色的墙壁和地上挥洒出一片触目惊心的形状,两行血脚印笔直的通向一面落地窗。窗子上镶嵌的玻璃被打碎了,碎片洒落一地。
保安目瞪口呆:“这……这可是防弹玻璃!”
江城在血泊中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四下查看,许久才说:“如果这是一个人的血,那个人绝对活不了。”
周晴已经哭得快断气了,我打了个寒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齐秦死了,那么他的尸体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