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厚德载物,物阜天下而不危……
阳春三月风渐暖,百卉含英渡舟摇。穿柳掠水双飞燕,又啄新泥筑旧巢……
春雨如丝,淅淅沥沥,润物无声;暖风似酒,丝丝缕缕,熏醉游人。御书房里,琅琊王刘建业如木头人一般直挺挺站立在龙案前。汉武帝只顾批阅堆积如山的书简,对鼻孔朝天的琅琊王熟视无睹……
“卫将军和去病替皇后给皇上送参汤来了。”满脸带笑的春陀老公公把卫青和霍去病领进了御书房。
“给朕行礼就免了,这是琅琊王,朕的好兄弟,你等快给琅琊王行礼退下去吧。”汉武帝轻轻放下了一卷书简。
“皇兄,你看你,还没到晚膳时候就有参汤喝,本王几个月前家里就揭不开锅了,你再不给拨发五、六十万两银子,做兄弟的非活生生饿死不可。”琅琊王把手甩到身后,狠狠地望了卫青三人一眼。
“常言道:人靠饭,马靠草,蚕靠桑,一顿不吃饿得慌。王爷几个月揭不开锅,居然没把你饿死啊?”霍去病昂起头,直视琅琊王。
“去病,别乱说话,咱们走……”卫青拉着霍去病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不许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居然敢对本王大言不惭!皇兄,你说该当何罪啊?”琅琊王挤眉弄眼,借题发挥,大发雷霆。
“去病,你替朕说说,该当何罪啊?”汉武帝不怒反喜,对霍去病和颜悦色道。
“遵旨!远离辖地,在其位,不谋其职,是为不忠;蔑视皇兄,目无尊卑,是为不孝;欺善怕恶,恃强凌弱是为不仁;朝三暮四,强人所难是为不义。敢问皇上,该当何罪?!”霍去病临危不惧,大义凛然道。
“皇兄,这小家伙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琅琊王反倒紧张了起来。
“哈、哈、哈,去病言之凿凿,句句珠玑,朕找不出半点差错。”汉武帝哈哈笑道,“琅琊王山林鱼塘,沃野良田千万顷,每年却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年年入京城讨要大笔钱银。今日,朕给皇弟找一位大管家,管束琅琊王府一切日用开销,卫将军与霍去病,皇弟请任选一个吧。”
“皇兄,你这是……”琅琊王脸色惨变。
“皇弟若不如意,朕就把皇弟全部山川土地收为朝廷所有。往后,由朕安排皇弟在长安城中的起居饮食,如何啊?”
“这……”琅琊王把手指向霍去病,“本王不要浩然正气的卫将军,就要这个窝心窝肺的小家伙。”
“好,去病听旨,朕令你去琅琊王辖地当个大管家,主管一切事务,务必丰衣足食,自给自足,年后返回京城来。这里有一柄削铁如泥的斩龙刀,随你而去,先斩后奏。”汉武帝把斩龙刀交给春陀老公公,霍去病跪地接刀领旨。
“皇兄,你咋连斩龙刀都给提前预备好了?”
“皇弟有所不知,此斩龙刀最是会讲道理不过!哈、哈、哈……”
琅琊王府的后堂里,琅琊王手捧茶杯,背贴坐椅,眼睛半闭半合,听着郝管家禀报有关霍去病的动向。
“王爷,昨天是霍家小子新官上任第一天。那小子召集王府内所有领薪俸的人员到了晒谷场,只说了五个字……”
“哪五个字?”
“不听号令者,斩!”
“废话,这是六个字!”
“是,是六个字。后来,把咱们一群人晒了个头顶冒烟,十二少那家伙才捧出书简,让咱们逐一签名。咱们一群人,从来只听王爷号令,根本没把霍去病那小子放在眼里,于是,大伙众志成诚,跟霍去病那小子耗下去。结果,引来观看热闹的百姓成百上千,对着咱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最后,晒了半天日光,咱们一个个被晒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只好逐一排队签字,咱回家一躺在床上就再也没起来过……”
“今天,霍去病那小子又把大伙召集在晒谷场上,从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百姓成千上万,霍家小子只说了六,六个字:敢贪一文钱者,斩!”
“废话,是七个字!”
“是,是七个字,结果,一个个手软脚软的家伙,全排队签了字……”
“好了,本王知道了,退下去吧。”
第二天,郝管家又走进了王府后堂。“王爷,这一回,霍家小子说了十一,十一个字:四体不勤,不下地劳作者,斩!”
“你们站了多少时辰啊?”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前天是半天,昨天是一个时辰,今日才半个时辰?”
“大伙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呸,一群软骨头。也罢,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三把火已经烧过,本王倒要睁大眼睛看看,霍去病那小子还有啥能耐?”
“王爷言之有理,霍去病烧的三把火,只不过是为树立威信罢了,我等跟了王爷几十年,个个娇生惯养,人人养尊处优,岂是凭他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正所谓:一头狼带领一群羊……”
“不对,是一头羊带领一群狼!郝管家,你密切注意霍去病的一举一动,随时禀报本王。”
“是!”
次日午后,郝管家心急火燎快步走进了王府后堂:“王爷,霍去病不许百姓下山塘河流捕鱼捞虾,不许百姓上山劈柴砍树,不许百姓抓捕青蛙小蛇……”
“这是为何啊?”
“霍去病站在大石头上说:如今正是鱼虾产卵时候,不宜把产卵的母鱼给赶尽杀绝;春天正宜封山育林,只许樵夫劈砍大树的枝杈,不许乱砍小树,大树要等到秋后砍下山来,给百姓造房子用;田间的青蛙和小蛇能吃害虫和老鼠,不许杀鸡取卵,把青蛙小蛇给抓了去填肚子……”
“那,那些刁民如何反应?”
“没有啥反应,因为,霍去病买来了成千上万只小鸭子,放进了田里吃害虫,并且许诺,等仲夏时候,鸭子长大了,田里的鸭子谁逮住了,就归谁。那些刁民高兴得要命,巴不得明天就是仲夏,一块进田里抓鸭子。”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
“还不止呢,霍去病又让人做许多木闸,小水沟旁哪些田需要灌溉,放下木水闸,让小水沟里的水满上来,直接流入田地里,由于日夜都可以用此法灌溉,故而可以减轻许多劳力。”
“哎哟,这般说来,霍去病这小子人小鬼大,鬼点子不是一般的多……”
“王爷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小人看来,霍去病那小子的能耐,也就如此罢了。”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快去给本王好生盯住霍去病那小子。”
一夜过去,又迎来新的一天,郝管家哭丧着脸走进了王府后堂。“听说,你被人打脸了,霍去病那小子为何动手打你啊?”琅琊王捧着茶杯,若无其事问道。
“霍去病带了一大群人去账房,讨要千百两银子,说是要买小马、小驴、小牛、小羊,放进山地里喂养。一则,小羊长大了可以宰肉吃,二则,小马、小驴、小牛长大了,可以耕地和拉运马车。小人挺身而出,据理力争,痛骂刁民,冷不防被十二少那小子一掌抽过来,差点没把小人的嘴给打歪,一众刁民却齐声叫好。王爷,小人是为了王府才骂那些刁民,你无论如何也得帮小人出了这口恶气……”
“哼,不自量力,自取其辱!霍去病那小子有斩龙刀,可以先斩后奏,你叫本王如何替你出气?以后小心在意,千万别自讨苦吃!”
“哎……”
方才消停了十日八天,郝管家大呼小叫冲进了王府后堂:“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霍去病那小子胆大妄为,叫十二少成立了牛车队,把本县堆积如山的驴皮、大豆、板栗、核桃贩到外县去,又从外县运回来了在本县卖得价格奇高的结实粗布匹和各式铁农具。结果,街市上粗布匹和铁农具的价格一下子就低了一半,本地的百姓欢天喜地,万人空巷,争抢物美价廉的粗布匹和铁农具……”
“废话少说,你赶紧召集家仆买它一百几十匹粗布匹回来,还有各式铁农具,快、快、快……”琅琊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春去夏来,天有不测之风云。连日暴雨,山洪暴发,一下子冲垮了百十间民房,数百人无家可归。暴雨方停,霍去病让十二少带领百多名年轻力壮的农夫上山砍取树木,搬运下山,给灾民重置新家。不用一月,各户灾民又有了自己的新家。
人心安定下来,农夫又投入了辛苦的农作之中。日落西山,郝管家方才回到了王府后堂。“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琅琊王歪着眼睛望着郝管家。
“王爷有所不知,农地里,一时晒,一时云,霍去病让长得有点颜色的娘们在农地里唱歌,虽说歌唱得不大好,但听着听着,就过去大半天时间了,咱躲在树荫下,有心无意听着歌儿,一不小心打了个盹……”
“哼,不学无术,随它去吧。”琅琊王脸色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眨眼过去三、五、七天,这一日,郝管家飞似的跑进王府后堂:“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何事打起来了?谁人打起来了?”琅琊王瞪大老眼望着郝管家。
“咱们的三头牛跑到隔壁兰陵县吃草去了,兰陵县的刁民牵了去,非说这三头牛是他们的。后来,兰陵县的衙役也来了,却倒打一耙,也说这是兰陵县的牛。于是乎,咱们的民众吞不下这口气,一言不合,就和兰陵县的衙役扭打起来了……”
“岂有此理,自从霍去病那小子来到此地,本王就开始修心养性,不去招惹他人,兰陵县反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招惹本王来了!你,快去,把所有的农夫召集起来,带齐木棍和锄头,随时铲平兰陵县!”
“是!”郝管家提步往外就走。
一个时辰后,郝管家垂头丧气返回了王府后堂:“王爷,小人好不容易召集了百十名农夫,却被霍去病那小子三言两语给驱散了,他说:诚为先,善为本,和为贵!”
“然后呢?”
“然后,霍去病让十二少那家伙赶了二十头大水牛,一块去了兰陵县。”
“再然后呢?”
“没有再然后了。”
“废话,霍去病把二十头牛赶了去兰陵县,怎会没有‘再然后’?你,赶紧尾随而去,把事情给打听个清清楚楚。”琅琊王把郝管家给赶出了后堂。
终于,天黑之前,等回来了郝管家。“王爷,霍去病那小子居然把二十头大水牛白送给了兰陵县,兰陵县成百上千人敲锣打鼓,把霍去病送出了县界,并且高唱:兄弟县,诚为先,善为本,和为贵!”
“二十头牛,免去一场腥风血雨,化干戈为玉帛,这买卖,划算!”琅琊王轻轻点头。
烈日当空,祝融光顾,琅琊王府里浓烟滚滚,烈焰冲天,郝管家灰头土脸冲进后堂,摇醒沉睡中的琅琊王:“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本王犯困,别骚扰本王……”
“王爷,你就别再睡了,火烧眉毛了……”
“出啥事了?外面为何烟尘滚滚?”琅琊王睁开矇眬眼睛。
“王府厨房着火了,火烧连营,一发不可收拾,马上烧到后堂来了,赶快逃命要紧啊!”
“啊?天啊,快、快、快,快把库房里的金银财宝给本王搬出来!”
“库房屋顶早就烧通天了,现在才去抢搬库房里的金银财宝,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寻死路……”
“不行,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全是本王的心肝宝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你说,都这时候了,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金银财宝重要?”
“这,估计还是金银财宝重要一些……”
“……”
王府外的大槐树下,琅琊王哭个死去活来,数度昏迷。这一回,眼睛方才睁开,却急着问:“大火,大火扑灭了吗?”
“大火方才扑灭,霍去病带来千百名百姓,把大火给扑灭了,救了王爷一家老少。只不过,库房烧成白地,王爷的金银财宝全烧成了融融烂烂。”
“啊,天啊,本王的心肝宝贝啊,就这样全没了,全没了……”
“或许,或许还有办法……”
“全都烧成废铜烂铁了,还有啥办法?别拦我,我跳荷塘淹死罢了……”
“咱们没办法,但有个人或许有办法。”
“谁?”
“还能是谁,那个眼中钉,肉中刺,王爷要生吃他的肉,活喝他的血的那个人……”
“你说的是霍家小霸王?他与本王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这……”
“没有出路,唯有出此下策,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言之有理,你且大胆去办此事。记住,对霍家小霸王说话的时候要客气一点,只要有办法,他就是本王的爹。”
“王爷的爹?王爷此话言之过甚了吧?”
“不,不是爹,是比爹还爹!”
“……”
一个时辰过去,郝管家回来禀报:“王爷,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是,好消息是:霍家小霸王答应把咱们烧得融融烂烂的金银重新换成新的。”
“啊,好!”
“坏消息是,霍家小霸王要王爷把烧得融融烂烂的金银分开,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这个不难!”
“王爷,还不止,霍家小霸王只答应咱们,十斤的烂银只能换成八斤的银锭,十斤的烂金只能换成八斤的金锭……”
“啊?”
“他说这是火耗损失和给他们运送烂金烂银去长安城的费用”
“这,也罢,你就答应霍家小霸王罢了。”
“只是,王爷,你向来锱珠必较,这岂不是轻易就便宜了霍家小霸王?”
“本王不但知道斤斤计较,还知道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如今有求于人,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王爷,你,你似乎变了……”
“本王没变,只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你快去把烂金烂银的事情办好,记住,别偷懒!”
“王爷,咱给你办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好了,别再啰啰唆唆了。”琅琊王一挥袍袖 把郝管家赶出了后堂。
日上三竿,郝管家气喘如牛跑进了后堂:“王爷,抓,抓鸭子了……”
“抓啥鸭子?”
“抓稻田里的鸭子,霍去病说了,稻田里的鸭子,谁抓着,就归谁,所有的刁民,全都冲进稻田里抓鸭子了……”
“啊?快、快、快,把王府里所有人叫去,快去稻田里抓鸭子!”琅琊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中午时分,满身泥污的郝管家返回了王府。“鸭子呢?怎么没见鸭子?”琅琊王劈头就问。
“他们手脚太慢,明明围住了一群鸭子,左窜右逃,一只都没抓着……”
“废物,全是不长进的废物,连一只鸭子都抓不回来,留你们何用?!”
“王爷,王爷,”一名家仆跑了进来,“霍去病带人送来了二十只鸭子,放在前院就走了。”
“啊,霍去病送来了二十只鸭子?快,郝管家,快宰鸭子,让本王尝个新鲜!”
半月过去,五谷丰登,颗粒归仓,霍去病缴给了琅琊王府一万担米粮,剩余米粮平分给了种地的百姓。随后,杀猪宰羊,与民同乐,庆贺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田地里种上高粱后,霍去病找来会凫水的渔夫和小伙子,用大孔鱼网在沂河里捕捞大鱼,一时间,沂河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划,沂河边欢声笑语,呐喊喝彩。两个时辰过去,一艘艘船靠岸称鱼,头名者,奖肥羊三头,次名者,奖肥羊两头,各参赛舟船,各奖两只大肥鸭。随后,马车把鱼运去各个村庄,平均分配。意犹未尽的百姓,纷纷跳入清澈的沂河水中畅游戏水,玩个痛快。琅琊王不甘人后,数度沂河,迎来掌声如雷,喝彩震天。琅琊王一时高兴,得意忘形之时,难免多呛几口沂河水,被霍去病一众小伙子夹扶上了岸。
“倘若在十年前,你等没人是本王对手!走,走,走,到本王府上用午膳,喝两杯美酒去。” 琅琊王兴致盎然道。
回到琅琊王府,换过整齐衣裳,琅琊王问:“怎么不见了霍去病等人,怎么不见厨子把酒菜端上来?”
“王爷,他们都走了,不过,霍去病那家伙还特地跑去了厨房找厨子……”郝管家道。
“霍去病去厨房找厨子干啥?”
“他叫厨子不要每顿饭都给王爷做大鱼大肉,多做一些青菜粗粮……”
“哦,哈、哈、哈……”
“王爷,霍去病那小子管到你家厨房来了,你不说他胆大包天也就罢了,为何还发笑?”
“唉,本王每天大鱼大肉,花费不下万钱,穷苦人家却是萝卜青菜,度日如年……”
“王爷怎能这般说话,你是王爷,他们是刁民……”
“哈、哈、哈,曾记否,当年,太祖揭竿而起,也不过是一个地痞无赖罢了。”
“王爷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王饿了,你快叫厨子把饭菜端上来,从今以后,每顿饭,大鱼大肉,减一半。去吧!”
眨眼过去两个多月,这一天,郝管家忙完事,进后堂见琅琊王:“王爷,十二少运去长安城的烂金烂银全兑换回来了,小人点过数目,分毫不差。”
“好,赶紧搬进新建的库房去。”
“王爷,还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快说,快说!”
“小人听说,所有金银十斤换八斤,烂金烂银的火耗钱和来往运费只花去不到百十斤金银的费用,霍家小子把剩下的三百斤金银费用要拿来盖一座大院子,大大的院子……”
“哦?竟有这等事?建大院子,建啥大院子?”
“听说,是建一所大私塾,请老夫子教不懂事的小顽童读书认字。”
“这……”
“他们已选好地址,山脚下,小溪旁,竹林前,荷塘边,估计明后天就要大兴土木……”
“嗯,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王爷,霍家小子恣意妄为,你总得多说两句话吧?”
“办私塾教小孩子读书认字本就是好事一件,难道说,你非要本王说一些倒行逆施的话不可吗?”
“这……”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郝管家脚底抹油走进王府后堂:“王爷,出事了,费县出大事了……”
“大惊小怪的,费县出啥事了?”
“吊睛白额大老虎又跑下山来嘶咬牲畜伤人了!”
“啊,那只大虫前年不是曾下过山来,咬死了几头牛羊,咬伤了七、八个人的吗,怎么今年又跑下山来作恶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那只大虫乃禽兽畜生,它要跑下山来,谁人又能挡住它?”
“现今费县里情况如何?”
“听说村民都惊吓半死,日夜不敢出门,佟县令无计可施,后来听说霍家小霸王万般厉害,就派两名衙役抬了薄礼来请霍去病。”
“啊,霍家小子去费县了吗?”
“去了,只带了十二少和两名彪形大汉就风风火火走了。依我看来,霍家小子此去,必定为大虫所害,有去无回……”
“郝管家,本王问你,你这般说话,到底是安了啥良心啊?”
“王爷何出此言?”
“人家霍去病是去邻县灭大虫为民除害,你却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小人没有落井下石……”
“废话少说,你赶紧带两人到费县去,打听情况,赶紧回来禀报本王。记住,就算你被大虫吃掉,也绝不能让霍去病伤到一根毫毛。”
“啊?”
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村民早已投亲靠友,作鸟兽散。佟县令与郝管家在县尉和衙役的保护下,心惊胆战陪同霍去病察看着小村子的里里外外。
“咱们就在这棵老槐树下逮住那只下山大老虎。”霍去病站在了村头的一棵大树下。
“霍公子,那头大老虎三番五次下山,把咱县弄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恐怕,不是说逮住,就能逮住的吧?”佟县令半信半疑道。
“就是,咱听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郝管家不以为然道。
“只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用五天,但管把大虫抓住。”霍去病道。
“哈、哈、哈,咱给你十天,你若能在十天之内抓住大虫,咱就自个吊死在这棵老槐树下。” 郝管家一脸的不屑道。
“郝管家,和为贵!十天也好,五天也罢,只要抓住了那只大虫,霍公子就是咱费县的再造父母。”佟县令指着身后的县尉和衙役道,“你等听从霍公子吩咐,不得有误,谁敢违命,重打三十棍!”
于是乎,一众衙役听从霍去病的指挥,在大槐树下,开挖一个两丈见方的大坑。县尉与衙役挥汗如雨,轮流挖掘着深坑。霍去病又叫佟县令安排人手杀猪做饭,猪肝、猪肺、猪肠等猪内脏分一半用刚酿出来的浓酒泡着,另一半架在村口外的一个三角竹架子上。
一日辛劳,大土坑挖去五丈深。第二天早上,十二少禀报霍去病,村口外的三角竹架子被弄倒了,猪内脏也被全吃了去,地上只留下少许杂碎猪内脏。霍去病微微一笑,继续吩咐佟县令杀猪做饭;继续分一半猪内脏泡浓酒,一半架在村口外的三角竹架子上;继续监管着一众衙役汗流浃背挖掘深坑。
次日早上,十二少又来禀报:高挂的猪内脏,不知又被啥东西夜里吃了个干净。霍去病付之一笑,继续做好三样事情。
傍晚时候,大深坑挖好,铺上细竹子和草席,再洒上黄土细沙树叶,一个陷阱大功告成。一夜过去,霍去病让佟县令一次宰杀三头大肥猪,猪血全洒在大陷阱的四周,三副猪内脏用粗绳绑在大陷阱上方的老槐树枝杈上。随后,所有人等全部撤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腥臭难闻的小村子。
第二天清早,小村子里传来了猛虎的咆哮声,大虫没吃着猪内脏,反倒掉进了十丈深的大陷阱里。看罢困在深坑里焦躁不安的大老虎后,霍去病吩咐县尉和衙役小心取下挂在树杈上的三副猪内脏,用浓酒泡着备用。
“霍公子,我叫衙役扔大石头,砸死这只害人的大虫。”查县尉道。
“霍公子,不要扔大石头,应该射箭,射死这只大老虎,本官想要虎鞭……”佟县令道。
“霍、霍公子,既不要扔大石头,也不要射箭,倒下清水,淹死这只大虫,把它的虎皮扒下来,献给琅琊王,大虫的骨头留给我用来泡酒。”郝管家道。
“呵、呵、呵,不怕告诉你们,本公子不打算杀了这头大老虎。”霍去病呵呵笑道。
“养虎为患,留之何用?”郝管家三人惊诧问道。
“放虎归山,深山野岭才是大虫的家。”霍去病道。
“放虎归山?倘若大虫再次下山害民,汝之奈何?”佟县令大惊失色道。
“山人自有妙计,霍公子自有让大虫永远不敢再下山的办法。查县尉,你留六名衙役日夜看守这个大陷阱,不许给大虫一口水喝,一口饭吃,违令者,斩!”霍去病撂下狠话,带领众人离开了大陷阱。
三天后,霍去病又把众人带到了大陷阱边上。“查县尉,陷阱里的大虫死了吗?”霍去病探头朝深坑里望。
“死倒还未曾死,只不过,大虫早已饿个死去活来,估计,只剩半口气了。”
“甚好,你去把浓酒浸泡的猪内脏抬来,扔下深坑里,投给大虫吃。”霍去病一挥手,查县尉赶紧带领衙役离去。
“十二少,你去竹林里砍一根最长的竹子来,记住,枝杈削个溜滑,不能带刺。”霍去病吩咐十二少道。
“砍竹子用来干嘛?”十二少不解问道。
“用来打你!快去快回。”
“啊,这、这……”十二少苦着脸,领着两名衙役走去村外的竹林。
大块浸泡过浓酒的猪内脏抛下深坑,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大虫饥不择食,张开血盘大口就狼吞虎咽,不用半个时辰,风卷残云,把几十斤泡过浓酒的猪内脏吃了个清光。
“醉了,大虫醉了……”一众衙役七嘴八舌,指着深坑下摇头晃脑,浑身不停颤抖的大虫嘻哈大笑。
终于,大虫不胜酒力,瘫倒在深坑里,呼呼大睡。“十二少,你拿青竹篙捅一捅陷阱里的大虫,看它是真睡还是假睡。”霍去病向十二少挥手打招呼。
“大哥,大虫果真睡着了,怎么捅它,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跟死猪没两样。”十二少一边用青竹篙捅大虫,一边开心大叫。
“你,不怕它吗?”
“它睡得死去一般,俺怕它干啥?”
“好,甚好。来人啊,用绳索绑住十二少,把他吊下深坑,让他用粗绳把沉睡不醒的大虫绑起来,你们再拉绳索,把大虫吊上来。”
“大哥,俺怕,怕……”十二少一下子变了脸色。
“来人啊,把十二少直接扔下深坑去,啥时候绑好了大虫,慢慢吊上来也不迟。”
“大哥,别扔,俺愿意下去,愿意下去……”十二少硬起头皮,把绳索绑在了自己的腰间。
折腾了半个时辰,五花大绑的大虫终于被吊上了地面,霍去病挥刀砍去了大虫的大半截尾巴,跟来的老郎中把端来的大碗浓酒洒在大虫的断尾上,并且敷上膏药,绑个结实。随后,一动不动的大虫被抬上马车,马不停蹄运往深山老林放生之。
曲终人散,众人各自归家,郝管家带领家仆返回了琅琊王府。不紧不慢用过了晚膳,琅琊王喝过一杯香茶,方才慢条斯理道:“听说,霍去病放虎归山,佟县令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以后,倘若这只断尾的大虫再下山,就用霍去病的法子抓住大虫,然后扒皮拆骨,虎鞭、虎皮、虎骨、虎肉一件不留。”
“是,佟县令那个家伙在中午喝酒的时候还说,早知老虎这般容易逮住,就不必舍近求远,劳师动众了。”侍立一旁的郝管家开口道。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学无止境,佟县令也未免太过目光短浅了。不过,本王还听说……”
“王爷还听说了啥?”
“听说,郝管家曾大言不惭,与霍去病对赌老命,要吊死在小村子的老槐树上。但,咋就没吊死,如今又返回到王府来了呢?郝管家,你,不会是游魂野鬼吧?”
“王爷,咱、咱……”
“不用再‘咱’了,尽给咱琅琊王府丢人现眼!记住,从今以后,不许再与霍去病作对,不许指桑骂槐,不许鸡肠小肚!”
“是……”
金秋十月,高粱大丰收,琅琊王府宰杀三牲祭拜天地鬼神。华灯初上,王府后堂飘出来了酒香,郝管家手提酒壶,给琅琊王斟酒,琅琊王一杯接一杯,接连喝了十杯八杯酒,方才停了下来,只是,眼神呆滞,若有所思,随后,眼泪一滴滴往下流淌……
“王爷,你这是……”
“本王高兴。”
“高兴为何流眼泪?”
“高兴为何不能流眼泪?自从霍去病来到这里,所有东西治理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本王仗势欺人,左一个刁民,右一个刁民,为百姓所痛恨。本王白活数十年,居然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你等叫本王有何脸面存活于世上……”
“此非王爷之错,都是我等无能,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
“哎,罢了,本王早就知道你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唯今之计,只有留下霍去病,为本王所用……”
黄叶飘落,大雁南归,秋意渐浓,长安城未央宫里,春陀老公公给汉武帝倒上热茶:“听皇后娘娘说,皇上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公孙将军已把霍去病的一举一动禀报朕了,当日,朕本不该把去病送到琅琊王府去。”
“听说,琅琊王把霍家小神通当成了摇钱树,死活不肯放人……”
“霍去病留在琅琊王府终究是大材小用,你给朕拟旨,赏赐琅琊王三万两白银,霍去病火速返回长安城听候调用。”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