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过a桥,龟井正信的走路姿势更怪了,像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他转弯经过u町,穿过二天门,朝浅草公园里走去。
公园里的五重塔,犹如乌黑的秃头怪物高高地耸立在夜空里。
龟井正信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走到五重塔跟前,便像欣赏珍宝那样抬头仰望五重塔的顶部,接着绕塔边转圈边观察。那模样活像个疯子。
明智小五郎感到莫名其妙,满脸困惑,不断地琢磨着龟井正信与五重塔之间的关系。这时从前面传来皮鞋声,是在五重塔一带夜间巡逻的警察。
龟井正信察觉到了警察,便赶紧踮起脚尖朝公园深处走去。瞧他那害怕警察的神情,似乎更像精神病患者。
他走到距离五重塔很远的地方时,恋恋不舍地转过脸来眺望五重塔。巡查警察似乎还没离开那里,黑暗中不时传来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响声。
不一会儿,龟井正信不再留恋五重塔,改变方向走出公园,穿过电影院街朝上野公园的方向走去。
他穿过k桥的轻轨电车道继续朝前走,一会儿后,他发现路边的道路上亮着红色信号灯,好像是修路公司忘了切断电源。
龟井正信猛地停住脚步。
被填平的地面上竖有好几根高度一米的木桩。木桩与木桩之间,连接着旧麻绳。
龟井正信的目光似乎被旧麻绳吸引住了,朝那里紧盯了好一会儿,接着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闪电般地跑到木桩跟前,蹲在地上解麻绳。
他解开一个个拴在木桩上的绳结,把长度约八米的麻绳绕在手臂上,再把它捏成一团塞入袋子里面,又若无其事地迈开了脚步。
龟井正信偷盗麻绳究竟派什么用处?再说旧麻绳值不了几个钱,何况他的钱包里有十万日元,等到天亮后去买不就得了。可这家伙偏偏……
明智小五郎又歪着脑袋思忖起来,越发觉得龟井正信可疑。
明智小五郎仔细一想,这家伙的手提旅行皮包里的纸包内不是有麻绳吗?他在这里又解下麻绳带走,好像他那灵魂被麻绳缠住似的,一看见麻绳就急着据为己有。看来,这家伙一定是精神病患者。
也许,龟井正信此行有目的地。他笔直地朝着西边走,穿过k町的轻轨电车道,再经过旱桥下边,不远处便是上野公园。
这家伙果然来到上野公园!莫非打算在公园里过夜?
可龟井正信的行动又与明智小五郎的猜测截然相反,在公园里继续朝西侧行走,一直走进东照宫内。
东照宫大门的两侧,竖立着形象恐怖的石灯笼。穿过石灯笼之间,眼前便是五重塔。
抑或他是为了欣赏五重塔而特地步行来到上野公园的吧。
龟井正信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五重塔,许久没有挪动脚步。终于他开始绕着五重塔转圈,可视线却始终不离开五重塔的顶部。
他的动作,与在浅草公园里仰望五重塔顶部时的动作相同。
龟井正信如此酷爱五重塔,是明智小五郎始料未及的。
可不管怎么喜欢,非得三更半夜走那么远的路来这里吗?我的怀疑不会有错,他的嗜好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
明智小五郎心里这样琢磨着。
龟井正信在五重塔周围徘徊了三十分钟左右,可目光始终盯着塔顶。也许有些疲劳了,他停下来两手掩面哭了起来。
低沉的抽泣声,在黑暗里轻轻地继续着。渐渐地,哭声由轻到响,终于松开双手大哭起来。
龟井正信为何如此烦恼?莫非其内心深处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明智小五郎注视着在黑夜中痛哭的龟井正信,他惊呆了。
龟井正信哭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哭声终于停止了。他站起身来一边注视着地面一边转圈,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咦,他怎么又在找东西?
明智小五郎仔细观察着,只见龟井正信在收集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和纸。
不一会儿,他将这些废弃物集中在五重塔跟前的空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这些枯树枝。
枯树枝燃烧了,不时窜出火苗,像恶魔的长舌一样在黑暗里跳跃。
龟井正信蹲在篝火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火苗。
明智小五郎看着龟井正信那张被火光照亮的脸,吓得哆嗦起来。那张骷髅般的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两只窟窿般的大眼睛里闪射着异样的目光。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龟井正信蹲在地上,脸朝着火焰呆呆地注视了好一会儿。渐渐地,他脸上僵硬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脸,而且是捧腹大笑,仿佛想起了一生中最值得可笑的事情。
我也许是在梦里见到这个家伙吧?
明智小五郎被眼前突然转变的情景吓蒙了,不由得自言自语。
眨眼间,明智小五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龟井正信正面朝着明智小五郎隐藏的地方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取出厚厚一叠一千日元的纸币,一张一张地朝火里扔。
五张……十张……二十张……
一张张蓝色的纸币,在火光地映照下美丽无比,像一片片可爱的树叶在火堆里飞舞。
纸币不一会儿被烧成灰烬,变成粉末在黑夜里飞舞。
不时闪烁的火光里,纠缠在一起的火苗跳起了狂欢舞。龟井正信被火光映照的通红的脸上,似乎堆满了歇斯底里的笑容。
他发疯似的狂笑,不停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