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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鬼之塔 (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失声痛哭

那以后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

在距离古渡町不远的三笑餐馆的包间里,明智小五郎与一个朴实的中年妇女面对面地坐着。

不用说,她就是化名龟井正信的自杀男子的妻子近藤八重子。

明智小五郎和好友三岛一起拜访了古渡町近藤的住宅,特地邀请近藤八重子,并把谈话的地点安排在三笑餐厅。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在东京五重塔上的自杀男子的真实身份。尽管龟井正信自杀事件在东京家喻户晓,但明智小五郎没把此行的真正意图告诉好友三岛。

他想单独与近藤八重子交谈,因此在途中与三岛分手了。

“刚才,你说你知道鹤田正雄现在居住的地方,那话是真的吗?”

近藤八重子彬彬有礼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问道。虽说为了掩饰内心的兴奋,语气也十分冷静,可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是的,是真的,因此我想问你一些情况。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请尽可能详细地回答我的提问好吗?”

明智小五郎认为,如果说出自尽男子的情况也许会吓着对方,倒不如先请近藤八重子说出丈夫离家出走时的情况。

“这是我十分害羞并难以启齿的事情,但事隔多年,已经没什么可保密的了。”

由于长期以来的生活重担,让近藤八重子显得十分消瘦,可外表看上去要比真实年龄小,显得非常镇定。

“请问,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是丈夫离家出走时的七年前结婚的。当时,我和他结婚还不到一年半时间。”

“你丈夫是当地人吗?是不是以前就与你认识的?”

“不是的。我和他是结婚的三个月前才相识的。我当时是钟表公司下属工厂的女工,是在工厂里和他认识的。鹤田正雄是熟练工。”

“那,你丈夫老家在哪里?有亲戚吗?”

“据丈夫说,他老家在九州的福冈那里,家里就他一个人,也许没什么亲戚?我们一起生活后他是住在我家的,还没来得及办理结婚手续,因此他的原籍究竟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这番回答,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不管怎样,近藤八重子深信明智小五郎是来通知其丈夫的下落的,因此态度十分认真。关于这一点,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上就可以知道。

也许当时两个人还很年轻,觉得办结婚手续太麻烦,放一下再说。

“你丈夫现在的年龄是多少?”

“四十四岁。”

近藤八重子回答得很干脆。七年前离家出走的丈夫,她丝毫没忘记,清清楚楚地留在记忆里。

“那以后,你一直没再结婚?”

“是的,有孩子了,再说丈夫鹤田正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知道我丈夫现在的下落,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请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为什么他本人不来见我?”

近藤八重子说到这里时十分伤心,那表情好像在为丈夫担心。明智小五郎目不转睛地望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近藤八重子的脸,深感自己眼下的处境十分尴尬。

龟井正信与鹤田正雄是同一个人,在东京的五重塔上吊自尽后,经过新闻媒体的竞相报道,在东京已经无人不知。如果把这个消息说给近藤八重子听,势必会给她带来无限的悲痛和伤感。再说目睹她丈夫上吊自尽的,是明智小五郎自己。

明智小五郎踌躇不安起来,觉得难以向近藤八重子公开这一事实。

“请等一下,我知道的那个人不叫鹤田正雄。也许我弄错了?我想进一步向你打听情况。如果确实是你丈夫,我再对你说……”

“这太简单了!让我见他一面不就都清楚了!他在哪里?”

近藤八重子开始失态了,刚才的镇定表情不翼而飞了,朝前探出上半身,迫不及待地要求明智小五郎回答。

“暂时还不能说,请让我再向你问一些情况好吗?”

明智小五郎强忍着内心的痛苦,故意显示出不着急的样子。

“你丈夫离家前后的情况能不能说得具体点?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即便现在,我仍无法理解他为什么那样做。”

近藤八重子说到这里稍稍停顿片刻后,好像在归纳当时的回忆。

“他很聪明,工作上埋头苦干,在技术上是一把好手,还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会英语和法语等好几国语言。喝醉酒时,说的都是一些很难懂的哲学名词。”

“我虽不知道他的成长经历,可直觉告诉我,他一开始不是干体力活的人。我总觉得他的工作性质改变好像有很深的原因。”

近藤八重子的这番话与明智小五郎的分析完全一致,鹤田正雄原本不是工人。

明智小五郎曾在皮革制品商店门口听到他与店主间的对话,当时就觉得鹤田正雄的那身打扮与他受过的教育不太吻合,从表情上看是知识分子的感觉。

已经不容置疑!龟井正信就是曾经与近藤八重子在一起生活过的鹤田正雄,他俩是同一个人。

近藤八重子继续说:

“现在回想起来,他是知道我怀孕后开始变化的。在那以前,他确实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但是……他这人平时不爱说话,沉默寡言。自从知道我怀孕后就更不开口了,就是从厂里回来也是毫无表情,一声不吭的。”

“他开始酗酒,总是喝得酩酊大醉。喝起酒来,是一口一口地低着头喝闷酒。他好像有难以启齿的痛苦往事,好像还不能对人说。他喝酒,是借酒消愁。我劝他少喝,只是稍说了几句,他便不高兴了,转过身就往外走,深夜回来时就是酩酊大醉的模样。”

“孩子生下来后,他好像变得高兴了,有一段时间不喝酒了。可戒酒还不到一个月,喝酒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还比以前喝得更多,醉得更厉害。孩子生下来刚三个月,便发生了令我难以置信且至今不知原因的事情。”

“你是说丈夫离家出走吧,那么有什么促成他出走的直接原因吗?”

“我现在仔细想起来,好像有两件导致他出走的事情。第一,孩子生下来,要报户口。我要求他尽快与我去政府有关部门办理结婚登记手续,让我改用他的姓。”

“不光我,还有我母亲也央求他。可他突然暴躁起来,用脏话骂人。他当时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形容,我不曾见过,即便现在也难以忘怀。”

“可我不恨他,看见他的表情,觉得他的变化是有原因的,非常同情他。第二,自从他性格突然发生变化后,大约过了三天,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而且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天,我在家打扫卫生,不经意地打开了他的行李袋,发现里面有一些旧衣服和没洗过的东西,打算整理后洗干净,于是把里面的东西全拿了出来,猛然间发觉在底层有一个油纸包,绳子系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是什么贵重物品。”

“我打开一看,是一件被弄得满是油画颜料的工作服、一根麻绳和一个木制葫芦。像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我这么想过,可当时没想那么多,也不打算想明白,就将它恢复原样后放回了包里。”

“他从工厂回来后,我也没当一回事地向他说了这个情况,不料他突然惊恐万分,脸色铁青,像从疯人院里逃回家的病人那样,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我推倒在地,还骂我‘混蛋!混蛋!混蛋!’,接着就不停地打我。”

“我吓蒙了,也不知犯了什么错。由于无缘无故挨打,我伤心得哭了。妈妈听见我的哭声,走过来也跟着我一起痛哭。这件事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也就是那天晚上,他离家出走了。我打电话报了警,委托警方找他。”

“可自打那以后整整七年过去了,根本没有他的音信,无法找到他的行踪。孩子大了,现在已经上学了。这七年时间,对我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啊!”

近藤八重子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可以进一步确定了,她的丈夫鹤田正雄就是在东京五重塔上自尽的龟井正信。

他当时是带着这些东西出走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即便扔掉家庭和孩子也在所不惜。

七年前,由于这些东西被妻子看见而离家出走。现在,一旦发觉这些东西被盗便毅然选择自缢身亡。

这几件不起眼的东西为什么具有那么大的魅力?居然可以使他抛弃妻子和孩子,甚至不惜生命。

按常理分析,无法找到其原因。

明智小五郎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鹤田正雄的秘密。

“先生,我已经全对你说了。按刚才咱俩说定的,该轮到你告诉我他现在住的地方。请快点说!他到底在哪里?大概不会在名古屋吧?”

近藤八重子毫不客气地逼明智小五郎回答。

明智小五郎已经处在做出痛苦抉择的境地了。

近藤八重子期待着早日与丈夫见面,激动得快要按捺不住自己了。看着她急切的目光和充满希望的表情,明智小五郎的心在隐隐作痛,不仅难以开口,突然间竟有想逃走的念头。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决不能采取逃避现实的举动。

明智小五郎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决定公开这不得不说的事实。

“近藤,我带给你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不是能使你高兴的消息。”

“什么?那……是坏消息……”

近藤八重子脸色骤变,瞪大眼睛看着明智小五郎。

“别吃惊……说实在的,我现在的心情也很痛苦,本打算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回去。可我如果这样做,会让你更担心……”

“明白了……他大概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了吧?”

她说这话时声音带着颤抖。

“很遗憾,完全如你猜想的那样。但如果说仅仅是正常的死也就算了,可是……”

“什么?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做了什么坏事……”

近藤八重子紧张的脸上连一丝血色也不存在了,像死人的脸那样苍白。

“别紧张!你的丈夫可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因此,你最好忘了他,最好别抱有什么幻想。”

“不,不,他的情况我非常清楚,他不会做坏事。因为他不是坏人,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近藤八重子听到明智小五郎说她深信不疑的丈夫可能是坏人,于是极力为丈夫辩护。

“好,请看报纸!这上面的照片如果不是你丈夫,那就太幸运了……”

明智小五郎拿出带在身上的报纸,摊开放在近藤八重子的面前。

报纸的社会版面上,整篇刊登了自杀男子的报道。文章中间,刊登了一张自杀男子的大幅照片。

“啊,是鹤田!虽老了点,可确实是他!”

报上的大标题深深地映入近藤八重子的眼帘。她屏住呼吸看着报道,当知道事件的大致情况后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痛哭起来。

“你太可怜了!我也许不告诉你就好了,真后悔来见你。请别哭了!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因为,我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你。”

明智小五郎内心充满了对近藤八重子的怜悯之情,不停地安慰她。可失声痛哭的近藤八重子没有抬起头来,她那饱经风霜的肩膀在剧烈地抽搐着。

他们交谈的情况,从一开始就有人在暗地里偷看。这家伙就是那个鼻梁上架着墨镜的绅士。

明智小五郎专心致志地与近藤八重子交谈,好像没注意到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