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健三像铁笼子里的困兽，在二楼的客厅里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杀人了。

为了保住这个重大秘密，他把青年侦探明智小五郎从奔驰的列车上推入了安倍川的激流里。由于上游那里下着暴雨，使得河水猛增、水流变急。

青年侦探掉落到那样的激流里，生还的可能性应该是没有的。可是，明智小五郎万一死里逃生返回东京……

近藤健三想到这里，紧张得惶恐不安。

我为什么要这么傻呢！无论秘密多么重要，我也不该动手杀人啊。杀了人，早晚会被抓到。到了那种地步，那重大的秘密也会暴露，相反自己还犯有杀人罪。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唉，当时自己被气糊涂了，把大家都明白的利害关系抛到了九霄云外，简直像疯子！当时满脑子装的是，只要明智小五郎从这个世上消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近藤健三双手插在头发里一个劲地抓着。

嗨！我如此忧心忡忡，是不是在自寻烦恼？明智小五郎肯定已经被淹死了！从被我推入安倍川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不可能再回到人间。

再说，我已经打了多次电话到他家，都是那个值班的小林助手接电话，回答说明智先生还没回来。

无疑，明智小五郎的尸体被冲到下游了。当时，他身上穿的仅仅是包厢里专用的睡衣。那件睡衣里，不可能放有证明他身份的证件。报上至今也没刊登他的死亡消息，多半是无法弄清它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无法与明智小五郎的家人和那个小林助手联系上。

近藤健三自问自答，重复考虑了许多遍，可还是放心不下，头上大汗淋漓，脸色更加苍白，脑袋仿佛在燃烧着。

他打算借助窗外的冷空气降温，走到面朝院子的窗前，打开玻璃窗，任凭冰冷的空气在脸上抚摸。

猛然间，他察觉到树上的部分树叶在晃动，可窗外没有一丝风。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并注视着那里。这时，黑夜笼罩的树叶之间突然出现一张又白又圆的脸。令他格外吃惊的是，那是他最担心的明智小五郎的脸。

近藤健三顿时像孩子那样悲伤地叫喊，又极力把声音堵在喉咙里，可还是没有克制住，既不像呻吟又不像吼叫的悲鸣声从口腔里跑出。

不过，这仅仅是一刹那的反应。他尽最大的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后再次朝那里观察，可那张脸已经不见了。

近藤健三连眼前的黑暗也感到恐惧。

刚才的一幕，也许是他心理作用而形成的幻觉。退一步说，明智小五郎就是还活着，也不可能这样骑在黑夜笼罩的树上……

他这样思索着，继而又怀疑起自己的大脑来，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是不是患精神疾病的前兆？

他急忙离开窗前走到房间里，可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仿佛被幽灵缠住了。

他坐到桌子前随手拿起听筒，拨通电话后大声喊道：“喂，是三田村吗？我是近藤健三！我想马上见到你，现在就去你那里，会不会影响你休息呀……嗯，就是为那事。我想跟你好好合计合计，嗯，见面后详细说吧！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那好，我现在坐车去你那里！请起床等我！”

近藤健三放下电话听筒，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间并朝楼下走去。

十分钟后传出引擎声，司机将车从车库驶到主楼的玄关前面。不一会儿，近藤健三打开车门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随即，轿车沿昏暗的住宅街朝涉谷站方向飞驰。

那辆轿车驶离别墅约三十米的时候，从街角围墙的角落里无声地驶出一辆轿车，没有打开夜间行驶灯，但尾随在近藤健三的后面。

后面的车上只有司机没有乘客，不用说，他是明智小五郎。

他从树上一骨碌地下到地面，抢先回到了自己的车上，隐藏在横巷的围墙边。

近藤健三压根儿没察觉到背后有“尾巴”，沿街道不时地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朝青山方向行驶。终于，近藤健三的车停在某条大路背后的拐角处。

这是一条参差不齐的旧住宅街，每幢住宅周围都是陈旧的黑色板制围墙，墙上布满了青苔。

近藤健三下车后，朝一扇大门走去。

尾随追踪到这里的明智小五郎，把车停在五十米远的地方，悄悄来到这幢二层别墅附近。可那里停着近藤健三的轿车，他的司机正在警惕地监视着周围的动静，使得明智小五郎无法靠近大门。

明智小五郎躲在围墙外面，耐心地等待近藤健三出来。可他进去很长时间了，就是迟迟不出来。

不能这样干等着！干脆记住这幢别墅的地址，明天找个借口拜访这家的主人。

他离开躲藏的地方，朝自己那辆车走去。

就在这时，对面出现一个黑影，快速地朝这幢二层别墅跑来，不一会儿消失在大门里。

黑影已经进入别墅的院子里，速度快得令明智小五郎瞠目结舌，根本看不清那家伙的体形和长相。无疑，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来客，也不是这幢别墅里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这家伙是担心被别人看见。

他是谁？近藤健三和这家主人的商量结果，可能是通知这家伙来这里？现在，三个人凑在一起了，也许是有什么重大决定？

明智小五郎想听听他们商量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从横巷绕到别墅的背后，寻找他们秘密碰头的房间。可左右以及背后都挤满了其他别墅，根本无法潜入。如果一定要进去，唯一的入口就是大门。

可近藤健三的轿车还停在门口，司机开着车门靠在驾驶席上，要从大门进入别墅是无法避开司机的视线的。他深感遗憾，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着急地等了约三十分钟后，会谈似乎结束了，近藤健三从大门出来，钻入车里。

明智小五郎见状也赶紧走进自己的车里。

他考虑了一下，近藤健三要回住宅，应该是按照来的路线行驶，自己必须先离开这里。要继续跟踪近藤健三，只有这样做。

这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再次捉弄近藤健三的念头。

这家伙让我被迫等了这么长时间，作为“礼节”得再次吓唬吓唬他。

明智小五郎快速地关闭夜间行驶灯，等待近藤健三的车靠近。

片刻后，近藤健三的车缓缓驶离别墅，从明智小五郎的轿车旁边通过。出人意料的是，那辆车刚驶过五六米，突然急刹车停住了。

近藤健三觉得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停着关闭车灯的轿车是不可思议的。或许，他觉得驾驶席上的司机有点面熟？这时，他居然独自跳下车，步行朝明智小五郎的车走来。

为了核实车里的情况，他绕到明智小五郎的车前，瞪大眼睛朝里窥视。猛然间，他把目光移向驾驶席。

就在这时，近藤健三吓得直朝后仰，两只脚几乎要跳起来。

驾驶席上，明智小五郎那张白静的脸上浮现着微笑。

近藤健三惊愕得目瞪口呆，举起双手在眼前摇晃。

“明智，请原谅！”

他像说梦话那样嘟哝着。

他并不认为明智小五郎还活在世上，觉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明智小五郎的“幽灵”。

被杀人罪百般折磨的他，感到不管去哪里，明智小五郎的幽灵始终缠着他。他转过身拼命地逃回车里，像趴在地上那样伏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