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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鬼之塔 (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进退两难

近藤健三的轿车急速驶离后,明智小五郎没有追上去,而是改变主意朝别墅的大门走去。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里,打算见一下这家的主人。

无疑,那个黑影还在这幢别墅的某个房间里。好在这个家伙并不认识明智小五郎。第一次登门拜访,时间太晚,不过搪塞的借口还是能找到的。

院子里欧洲风格的二层别墅玄关,正面朝着大门。明智小五郎走到玄关跟前,见紧闭着的玻璃门上的玻璃已经破碎,好在门内侧没有上锁,可以轻松地移开。

“对不起!”

明智小五郎刚打招呼,门开了,明亮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外表古怪的中年男子,长头发,小胡子,身着白色绘画工作服。

“谁?”

男子语气生硬地问道。

“我刚才路过这里时,看见一个可疑的黑影窜进贵府,觉得应该请您留神,特来向你通报。”

“你说什么?可疑的黑影?”

画家用责问的口气大声反问道。

“是的。光线太暗,因此没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反正是一个身穿黑色服装的可疑人影。”

“大概是小偷吧?哈哈哈……我的住宅里没有小偷看中的东西,尽是一些用剩的油画颜料。”

果然是画家!明智小五郎瞬间觉得这画家与五重塔自杀的鹤田正雄有关,而且关系还很大。皮包里那件沾有血迹的绘画工作服,也许就是这家伙过去穿的。

他打算找借口与这个可疑画家聊聊,从中找到破绽。

“如果你觉得无关紧要就算了,反正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提醒总比不提醒好……对不起,你好像是画家吧。我是刚搬到附近居住的邻居,虽不是什么内行,但我喜欢画,想知道先生的大名。”

明智小五郎开始编造借口纠缠这个可疑的画家。从外表看上去,对方好像是爽朗的性格。他的脸上并没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不仅爽快地回答,而且声音洪亮。

“我叫三田村,不是一个聪明的画家!你喜欢画?那好吧,可以给你看我的画。”

已经这么晚了,明智小五郎如此纠缠他,可能会让这家主人感到可疑。可这家主人非但不觉得可疑,还大大方方地邀请陌生人深夜欣赏他的画。看来,这家伙十分可疑。

“别见怪!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其他人,来,请跟着我!”

说完,他走在头里带路,明智小五郎迅速地脱下鞋跟上去。

门对面的那个房间很大,天花板很高,是画室。

四周的墙上挂有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镜框,每个镜框里都有画。

明智小五郎没说话,一幅画一幅画地欣赏。他发现这些画有共同的可疑之处,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瞧!二十多幅画的题材都是五重塔。

有大的,有小的,有的是五重塔全景,有的是五重塔的侧面,有的是五重塔的远景,有的是五重塔的近景。

明智小五郎盯着一幅最大的五重塔油画仔细地观看起来,发现塔顶檐下悬挂着黑色物体。该物体比五重塔四个角上悬挂的风铃大许多,有头有手有脚,像人的模样。

明智小五郎差点叫出声来,这与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十分相似。

绘制这幅奇怪的油画时,这个画家是站在什么位置观察五重塔的呢?

从外表看,这些画似乎都已经很久了。也许,这奇怪的画家数年前就已经预感到五重塔上将有人上吊自尽。或许,画家仅仅是偶然间站在那样的位置画了五重塔的这个情景。

明智小五郎将视线移向下面的那幅画。

这幅画更可怕!是用彩色粉笔绘制的,画的是五重塔顶的屋檐一角,屋檐下悬挂着一个占据整个画面的自尽男子。

可画里的男子不是鹤田正雄,而是身着立领服装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学生。

仔细看完后,二十多幅画里的大部分主题,都是那个自尽男子。

三田村画家笑眯眯地紧盯着明智小五郎的脸,用嘲笑的口吻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嗯,当然喜欢了!说实在的,这题材太好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超常画。虽主题基本相同,但表现方式不一,简直妙不可言。”

明智小五郎密切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连连称赞。

“哦,照这么说,你很喜欢这样的画?要是真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幅!”

“那太好了!请无论如何送我一幅。可你怎么会大量创作这样的画喃?是不是亲眼见过这样的情景?”

“没有,是想象。我从童年时期就对这样的画感兴趣,经常做这样的梦!哈哈哈……”

明智小五郎望着对方歇斯底里般的笑脸,不停地眨着眼睛,脑海里猛地闪现出试探对方的念头。

“我亲眼见过这样的情景,我想你大概也一定知道,就是不久前发生在五重塔上的自缢身亡事件。我是偶然经过那里看见的,那情景与这幅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站在五重塔前当场写生的呢……不用说,那个上吊男子的脸和服装与这画上的人完全不同。可是……”

“噢,我也对那起自杀事件饶有兴趣,早就想饱眼福呢!你真是好运气!可是,等一等,那起事件好像是半夜里发生的吧?”

“是的。我在朋友家玩到深夜,回家路上凑巧经过五重塔的前面。当时,那里因为发生了自杀事件,四周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呵,有那样的怪事!对,我知道有人跟你一起目睹了那起事件……”

三田村好像话里有话,脸上堆满了笑容。

“是真的吗?他是谁?”

“是一个讨厌的家伙,叫明智小五郎。”

“什么?”

明智小五郎被这意想不到的回答吃了一惊,脱口反问,觉得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跟着变了,似乎不打自招:我就是明智小五郎。

“哈哈哈……明智那家伙也愚蠢,非要拘泥于那起自杀事件,还想入非非地说与重大犯罪有关,整天东奔西跑地到处调查,既无意义,又浪费宝贵的时间。”

“退一步说,即便与犯罪有关,像他那样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我看他还是金盆洗手别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恐怕就是搭上几条命也不够!哈哈哈……”

画家嘲笑般地摇晃着肩膀,放声大笑。

“是吗?可我觉得那起事件与重大犯罪有关。我如果也像明智小五郎那样喜欢侦探,大概也会玩命侦查的。”

明智小五郎不甘示弱,与对方针锋相对,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

“哼!你这人说话还真奇怪!那好,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看。来,请跟我来!”

三田村一边说一边朝墙靠近。

墙上交叉挂着两把长剑。

三田村走到那里,伸长手臂取下一把剑拿在手里。

“我喜欢西方剑,也学过一点剑术!西欧的古代人,都是用这种剑决斗的,直到剑头刺入对方胸膛为止。”

他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捏住剑头,把富有弹性的剑弯曲成弓一般,眼睛里充满了敌意,恶狠狠地盯着明智小五郎。

“哈哈哈……你这画家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听了你这番话,让我觉得你对五重塔饶有兴趣。瞧你这兴奋不已的模样,你是想说用这把剑刺杀明智小五郎吗?”

“他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回心转意,我也许就会用这把剑结果了他?看,就是这样干掉他。”

三田村甩动着长发吼道,同时猛地伸长手臂,两只脚各自朝着左右呈“大”字叉开,举起左手,而右手却将剑朝着明智小五郎的胸部直刺而来。

“喔!你干什么?你这样做不觉得危险吗?”

明智小五郎不由得摆开迎战的架势。

两个人都呈交战姿势,僵持了好一会儿。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哟!别担心,我不会随意模仿,不会模仿在铁桥上把明智小五郎推下河的动作。”

“什么?铁桥?”

听对方说出的这番话,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这时,明智小五郎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嗯,是在铁桥上!那个叫明智小五郎的人被推到河里。可这家伙命真大,竟然没被淹死!遗憾的是,这家伙还不接受教训,又继续干起了危险的事情。”

“我想劝他小心点好,如果不趁现在退出,下面轮到他的,那就是死亡。我可以忍耐,可这个凶狠的家伙不允许我忍耐。”

“瞧,那家伙现在就隐藏在黑暗里,是一个像野兽那样吃人不眨眼的家伙。”

三田村手指着玻璃窗的外面。

明智小五郎担心起来,朝窗前靠近一步,透过黑暗紧盯着窗外。

院子里显得很荒凉,杂树林的树枝相互拥挤着,杂草长得与腰部差不多高。那里,趴着一个大而黑的生物。

三田村没有撒谎。

随着眼睛习惯黑暗后,那大而黑的生物在明智小五郎的眼睛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服装的家伙。下半身被杂草遮挡,目光紧盯着他俩。黑暗里,只见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右手上握着一把短剑。

“明白了吗?那家伙精神错乱,会不顾一切地夺走明智小五郎的生命。我根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要是不让那家伙犯杀人罪,除非明智小五郎洗手不干。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了吗?”

三田村闪着凶恶的目光,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对了,那家伙肯定是刚才潜入这幢别墅的那个黑影!

霎时间,明智小五郎已经明白那家伙是谁了。瞧那把形状怪异的短剑以及那张美丽的脸蛋,不就是那个漂亮姑娘近藤礼子吗?

怎么办?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危机?明智小五郎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近藤礼子手上的那把短剑,随时有可能飞向自己的胸膛。还有,旁边这个怪画家手中握有锋利的长剑,还不停地晃动剑头,发出奇怪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