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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人(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水槽里的美人鱼

小林把世本芳枝带回夏目别墅后,便独自一人朝水族馆走去。

他当然没有对世本芳枝提起刚才看到的那抹绿色的身影,在得到证实之前,他不准备对任何人提起。

夏目别墅与水族馆大约相距三百米,其间没有任何住宅。水族馆周围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地,位于s村最南端,是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中最冷清的地方。

水族馆周围有一道板墙,所以如果不是刚才从瞭望台上用望远镜看下来,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样。也难怪那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出水族馆。

水族馆门前有售票亭和围着栅栏的检票口,此时栅栏已经东倒西歪,售票厅的油漆也早已剥落,看起来十分破败。

小林翻过东倒西歪的栅栏来到水族馆门前,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他又来到刚才在望远镜里发现的那处窗户外窥视,房间大概七八平方米,里面空无一人。但当那鲜艳的绿色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一惊。

啊,不是恶作剧。房间里,从天花板到地面都被人用绿色的油漆涂得深一块浅一块的。

如此说来,那绿衣人就在这里。

小林更加谨慎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坏掉的大门,走进了水族馆。

水族馆中央有一条贯穿整个建筑的通道,两侧摆满了玻璃水槽。但整栋建筑里面似乎只有那间值班室一个房间。

玻璃水槽里还有残留的已然浑浊不堪的海水,使原本就已十分昏暗的室内更增添了一分阴森和诡异的氛围。

小林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尽量不去看那些水槽,急匆匆地沿着中央通道转过一个弯,径直来到了出口。

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水族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试着推了推出口处的大门,那门也坏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打开了。

来到外面,小林围着水族馆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任何人。

最后,他来到值班室,调查了壁橱等地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罐油漆和一把用过的脏毛刷,此外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感觉不到有人住过的样子。

小林的调查一无所获,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水族馆,毕竟仅靠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搜查整个村子。或者埋伏在水族馆里守株待兔?万一自己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对方岂不是更不会现身了?对了,望远镜!在瞭望台上用望远镜可以把这里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就这么决定了,回夏目别墅之前再去瞭望台监视一会儿吧。

不知不觉间,暮色已经降临。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映出血一样的殷红。

小林来到瞭望台,一眼就发现了异常。望远镜的角度跟刚才不一样了,一定是有人动过了。原本对着水族馆的望远镜此时却对着右手边的山脚了。

那人到底在看什么呢?小林把眼睛凑上去,透过镜片,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树木枝干。由于天已近晚,视野所及已经是一片昏暗。

就在他要转动望远镜看向水族馆的时候,突然,层层叠叠的枝干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绿色,比树叶还要鲜艳的绿色。在动,是人,是那个一身绿衣的家伙!

小林激动得屏住了呼吸,连忙缓缓调整望远镜,追踪着那人的脚步。

他的腋下夹着的是什么?

很模糊,白色的,好像是……脸!是女人的脸!没错,虽然光线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绿衣人的腋下确实夹着一个女人。

是谁?那家伙的目标,当然就是世本芳枝!

小林下意识地把眼睛尽可能地往望远镜上凑去。没错,就是世本芳枝,虽然脸还是看不清楚,但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会穿一身那种衣服的就只有她了。

她怎么会被那家伙制住了?她为什么不挣扎求救?一定是已经失去了直觉。

小林猛地直起身来,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制住绿衣人,救出世本芳枝。可这里到山脚下实在太远了。一旦离开望远镜冲过去,失去目标之后能不能在山里再找到那家伙都不好说。无奈,他只得再次回到望远镜前继续监视。

绿衣人的行动很是矫健,尽管只离开了一小会儿,望远镜的镜头里已经没有了那抹绿色的踪影。小林连忙调整望远镜,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找到了目标。

那家伙的目的地正是废弃的水族馆。为了隐藏身形,绿衣人一直在山脚的林间穿行,一身绿色成了天然的保护色。直到接近水族馆的板墙,他才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消失在了水族馆里。

小林连忙再次调整望远镜,将镜头对准值班室的窗口。过了好一会儿,那道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里。

绿衣人把人事不省的世本芳枝放在地板上,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忙活起来。

就这么折腾了一阵子,世本芳枝好像醒了过来,吃力地撑起上半身,抬脸看向绿衣人。

绿衣人见状扑了上去。世本芳枝开始挣扎,拼命想要冲向窗口。一双绿色的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芳枝美丽的面庞痛苦地扭曲着,嘴大张着,小林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不能再犹豫了。小林推开望远镜,拔腿就往山下冲去。

一路上,他好几次被树根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但他已经顾不得疼痛,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掸去就爬起来继续往山下冲去。

终于,他跑回了夏目别墅。一进大门,就碰到一个女佣正在打扫院子。

“芳枝小姐呢?芳枝小姐在家吗?”

“小姐吗?我想她应该在房间里……”

不等她说完,小林已经冲进了玄关。嘴里还不住地大声呼喊着:

“芳枝小姐!芳枝小姐!”

他还是对刚才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一切半信半疑,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

“小林,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叫声,夏目菊次郎迎了出来。

“芳枝小姐在哪儿?”

“应该在她自己的房间……”

“真的吗?快带我去看一下。”

“芳枝,芳枝,出来一下。”

夏目菊次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小林的紧张情绪显然已经影响到了他。

没有回答。

“奇怪!刚才明明还在房间里的……”

夏目菊次郎冲进一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不在,房间里没有人,可是你是怎么……”

“果然如此!这个一会儿再说,山崎在哪里?”

“山崎!山崎!”

夏目菊次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慌慌张张地大声喊秘书。

“山崎,老爷在喊你呢。”

后院传来女佣的声音。不一会儿,山崎赶来了。

“你去哪里了?芳枝呢?”

“小姐她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吧。我出门的时候看到的。我刚刚只是出去散了一会儿步。”

“跟我来!”

小林不由分说,拉着山崎就往外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山崎满脸错愕。

小林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简单地介绍了刚才他在瞭望台看到的情况。

“什么?那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我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应该过了还不到十分钟。现在赶到水族馆,说不定还来得及。”

从这里到最近的派出所也足足有一公里山路,而且村子里没有电话,所以现在只能先赶去救人,稍后再报警。

两个人都不再做声,在昏暗的夜色中拼命地跑,就像两个疯子。

从夏目别墅到水族馆的距离比到瞭望台要近得多,两人很快就赶到了。

为了不让绿衣人发现,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窗户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窥视。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也证实了小林之前看到的绝非幻觉,证据就是胡乱扔在地上的世本芳枝的衣服。

与窗口相对的房门大开着,看来绿衣人是带着世本芳枝去了水族馆里面。

突然,门外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小林和山崎赶忙又往下缩了缩头。

是那家伙!一身绿色西装,头发乱蓬蓬的,但是没有看到世本芳枝的身影。

绿色的身影一闪,又消失在了水族馆里的中央通道里。

两人对视一眼,小林当机立断:

“咱们分头追。我从前门追,你绕到后门堵截。”

山崎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后门冲去。

小林绕到前门,一脚踹开大门,冲进了中央通道。

通道转弯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蹲在玻璃水槽下,昏暗的天光透过浑浊的海水照进来,宛如幽暗的冥界。那人仿佛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也正盯着他。小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突然,那人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小林来不及多想,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通道两侧的玻璃水槽就像火车的窗口一样向后飞去。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水族馆里激起了阵阵回声。

小林比那人跑得快得多,很快就追近了距离,眼看伸手就能抓住绿衣人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突然脚下一滑,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太重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肘和膝盖都传来剧烈的疼痛,脑袋也嗡嗡作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绿衣人当然不会就此停下脚步,他飞快地转过转角,消失在了通道里。

没关系,还有山崎。

“喂,山崎,凶手朝你那里跑了,快抓住他!”

小林大声叫道。

“知道了。”

通道另一头传来了山崎的声音。

小林终于忍着疼痛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追了上去。

刚转过转角,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小林来不及多想就跟那人扭打在了一起。

“等等!你不是山崎吗?”

小林突然大声喊道。

“什么?你是小林?”

对方大吃一惊,赶紧松手。果然是山崎。

“那家伙刚才就转过转角了,你是不是把他放跑了?”

“怎么可能!撞到你之前我什么人都没遇到。虽说这里有些黑,但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看不到吧?”

“刚才我喊你的时候那家伙就转过转角了。你当时在哪里?”

“喏,就在那里。”山崎指了指身后十多米的地方,“我一直等在那里,但一直不见有人来,才赶过来看看情况。”

小林跑到山崎说的地方,回头看向这边,整个通道一览无遗,绝对不可能放跑一个大活人。

难道这通道上还有什么岔道?两人仔细地搜索起来。通道两侧都是镶满玻璃水槽的混凝土墙,连只老鼠可以钻进去的缝隙都没有。地面和天花板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两人面面相觑,那家伙竟然凭空消失了!

慎重起见,两人又来到水族馆外仔细搜索,甚至板墙外都没放过,但还是没看到绿衣人的影子。

“奇怪!如果不是我们中的一个产生了幻觉的话……”

“我可没有产生什么幻觉。我一直追在那家伙身后,眼看就要抓到他了,要不是脚下一滑……”

“这个回头再说。芳枝小姐呢?那家伙带着芳枝小姐吗?”

“没有,那家伙是一个人。对了,快回去再搜一遍,说不定芳枝小姐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两人连忙又回到了水族馆,沿着中央通道仔细搜索。

“好像有什么声音。”

两人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果然有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敲墙壁的声音。

“从哪儿传来的?”

两人放轻了脚步,循声找去,慢慢靠近了值班室。

“啊!”

山崎突然大叫起来。小林连忙转过脸来,只见山崎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玻璃水槽。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小林也不由得惊呼出声。

玻璃水槽里有一个巨大的物体,使得原本只剩一半的浑浊海水都溢了出来。而且由于那东西的搅动,水槽里原本就已浑浊不堪的海水简直就像浓云一般,各种藻类搅在一起舞动着。

是世本芳枝!在这恐怖的水槽里拼命挣扎的正是世本芳枝。刚才的声音就是她拼命敲打水槽壁的声音。

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蹲在这里的绿衣人吸引了,竟然忽略了水槽。现在想来,那家伙当时应该就是蹲在这里欣赏自己的杰作吧。

“快,救她出来!”

水槽背后的墙边靠着一架锈迹斑斑的铁梯。

两人连忙搬过梯子,手忙脚乱地往上爬。